第4章 虞清歡的布局
秦景淵的臉被月色所切割,明暗破碎。
而紅蔻這番話才真是聽得晏寧,毛骨悚然。
紅蔻字字句句的撒謊,不僅污蔑她與三哥不顧兄妹人倫,生了男女私情,暗中有染,更是直指小溫月的身世存疑。簡直是要讓她死得又臟又臭。
但,晏寧更困惑了。
她活著時,自認循規(guī)蹈矩,不曾作惡。她與紅蔻更是無冤無仇。紅蔻為何要往她這死了十年,墳頭草都老高了的死人身上潑臟水,污她身后名?
純粹的仗義執(zhí)言?她不信。
恰巧的是秦景淵若有所思,亦是暗諷:“聽著倒是大義凜然。卻不像你紅蔻的品性。”
這句冷戾的暗諷,一時真地激怒了紅蔻。
“我確實不是好人!但公主更加齷齪不堪!”紅蔻冷怒盯著秦景淵,“哪家妹妹敢與兄長私通生女?!晏寧她,將清歡姐姐的顏面踩在了腳底羞辱??!”
清歡姐姐?紅蔻何時與虞清歡這般親密了?晏寧懷疑地看向了滿臉怒容的紅蔻,而紅蔻像是被激怒得神智崩潰地朝著秦景淵,失態(tài)怒吼。
“公主?一個和兄長私通的公主?”
紅蔻得意冷笑,陰狠道:“我與姐姐失散多年,再見時她嫁為王妃,風(fēng)光無限,但晏寧!那賤人竟然想搶走姐姐的夫君!我不允許!我偏要戳穿她賤人的真面目!我殺她,殺她腹中孽種!是替天行道!”
“唯一可惜的是晏寧那賤人不惜以命換命,活剖了她自己!竟留下了她與陛下的骯臟血脈?!?p> 紅蔻的惡狠狠叱罵,震愕了晏寧半晌。待她勉強回神,再失望看向紅蔻時,一想到她視為姊妹的紅蔻,竟然是虞清歡的親妹妹。
緣由如此,她倒是不意外紅蔻會背叛她了。
然而,這根本不是真相!
晏寧終究是忍不住,生出了對紅蔻的恨意。
突然那邊廂,西側(cè)殿墻傳來重響。
晏寧警惕地循聲回頭,竟是密室石門又被推開。
突然出現(xiàn)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身著鴉青色箭袖錦袍,腰佩銀劍,那眉眼雖然稚嫩卻像極了秦景淵,尤其是少年鼻尖也有一顆美人痣。
晏寧認出了她的第一個孩子,靖兒。
她死于難產(chǎn)的那日清晨,奉圣諭進宮前,小家伙被噩夢嚇哭,躲進她懷里偷偷抹眼淚。
“靖兒乖哦,娘親去瞧瞧皇祖父,很快便回來了?!?p> “……嗚,我不要娘親走,我怕?!?p> 小家伙不肯放手,她只好溫聲哄他,“等靖兒瞧見今晚月亮的時候,娘親就帶著靖兒最喜歡的紅糖糍粑和桂花糕回來啦,好不好?”
“娘親要說話算話?!?p> “嗯!咱們倆拉鉤~~”
大手鉤著小手晃了晃,又指腹蓋印。
“娘親再見?!闭f著,小家伙趴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小手輕輕摸了摸:“娘親和妹妹都要早點回來哦。父王說,今晚有好多煙花可以玩喏!”
但是后來,她失約了。
十年前躲在她懷里,緊緊攥著她袖角的小家伙,長成了匆匆踏月而來的少年,冷漠喝斥紅蔻!
“你竟敢污蔑我娘親?!”
紅蔻卻毫無懼意地,嘲諷嗤笑:“靖世子,你可知大周先祖曾留下了一處神秘寶藏,而麒麟血鐲則是打開寶藏的鑰匙。大婚前夕,晏寧那賤人從宣武帝手中得到了這枚堪稱傾國至寶的麒麟血鐲?!?p> 聞言,若有所思的晏寧,心弦驟緊。
果然,紅蔻像條陰狠毒蛇對著少年嘶嘶吐信:“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十年前的風(fēng)雪破廟里,你口中的好娘親卻對你不聞不問,而將麒麟血鐲留給了小女兒。她偏愛小女兒,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而秦景淵依然沉默。
紅蔻嗤笑更得意了。
“或許是,小女兒的生父,是她摯愛呢?”
“所以,她愛屋及烏呢?”
這一瞬間,晏寧親眼目睹了紅蔻竟惡毒至此,不僅污蔑她,更是挑撥靖兒與小溫月的兄妹感情!!
她徹底被紅蔻激怒,那恨意叫她幾乎以為就要化為厲鬼,向紅蔻索命!但……什么也沒發(fā)生。她伸手掐向紅蔻,卻如風(fēng)一般不痛不癢。
始料未及是,少年手中劍鋒泛著冷光刺向紅蔻。
仿佛是母子之感,少年替她動了手。
但少年的劍鋒卻堪堪擦過了紅蔻脖頸,萬籟俱寂里,他震愕看向了擋下他劍招的男人,不解追問。
“父王為何不讓我殺她?!”
“留著她,還有用?!?p> 秦景淵眼神冷得生冰,看向林鷲。
身為黑騎心腹的林鷲,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地扣住了掙扎的紅蔻,而紅蔻笑得凄厲又嘲諷:“晏寧那賤人該死!——武雍王!那三年里!你和我那無辜的清歡姐姐,都被他們兄妹倆當成了傻子欺瞞?。 ?p> 晏寧凜然盯著那個被林鷲拖往殿墻密室的紅蔻,卻悚然撞見了紅蔻的眼神。
恰巧這眼神,她曾在虞清歡眼里見過。
當年的虞清歡曾下毒設(shè)局擺了她一道,而虞清歡贏了的眼神便是這般既得意又陰狠,還有憎恨。
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晏寧終于想起了被她忽略的一件事,紅蔻對醫(yī)毒一竅不通,但出身西滇云州的虞清歡卻極其擅長煉毒制蠱。
至于,污蔑她私通、讓她的小女兒冠上私生女的名頭。她與虞清歡交手多年,如此陰險毒辣的招數(shù),比起紅蔻,更像是虞清歡的手筆。
晏寧仔細琢磨著,終于在林鷲將紅蔻拖進殿墻密室的一瞬間,想明白了此局關(guān)竅。虞清歡與紅蔻是親姐妹的秘密,原本無人知曉。
但紅蔻偏偏說了這秘密。
替親姐姐報復(fù),這合情合理的理由讓紅蔻口中的她與三哥私通且珠胎暗結(jié),變得更加可信。
突然這時,晏寧的思緒被一陣質(zhì)問拉回!
“已經(jīng)找到了仇人!為何依然要等?”
少年兇狠卻也痛苦地盯著黑袍男人:“線索大可再找!但若是讓紅蔻逃脫了呢?若是——又遲了呢?!就像十年前父王遲到,沒能及時護住娘親!!”
寂靜的宗祠祭殿里,少年的質(zhì)問砸下來!
也是這一瞬間,晏寧望著少年,見少年有淚強忍在眼眶里,她心口忽然酸脹刺痛。
而在這場父子對峙里,秦景淵看著此刻站在他面前,眉眼和他如出一轍的少年。半晌,他的耳旁似乎又傳來了紅蔻的冷笑嘲諷,而他眼神漸暗,提著劍的手,亦隱隱顫動著緊緊攥成了拳。
此時,少年怒道:“父王信了紅蔻的瘋言瘋語?!”
聞言,晏寧暗嘆,以秦景淵的縝密心思,他怎么可能輕易中計!但她看向秦景淵之時,卻愕然見他沉默站在她牌位前,一直沉默。
偏偏這時,少年恍然大悟:“父王不殺紅蔻,難道是因為……她是虞皇后的妹妹?”
驟然聞言,晏寧突然沒了自信。
突然,祭殿外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
“阿兄!你終于回來啦!”
小溫月興奮趕來見,游歷歸家的阿兄。
而宗祠祭殿內(nèi),失望愣住的晏寧,還有匆忙收了對峙攻勢的秦景淵與秦靖川父子倆。
這三人雖是各懷心思,卻瞬間齊齊回頭。
晏寧屏息凝神地透過黑檀殿門的軒窗,瞧見了小姑娘踮起腳尖,雙手使勁扒拉著那扇肅重的祭殿門窗。雖有夜里風(fēng)雪,但裹著柔軟狐裘的小姑娘就像她曾希望的那樣,籠罩在溫柔的皎潔月光里。
“父王~阿兄~快幫小溫月開開門呀!”
聞言,秦景淵望著小溫月那雙漂亮眼睛,卻仿佛瞧見了舊憶里總是喜歡對他笑的公主殿下。沉默半晌,男人的左臉藏在燭火背面,晦暗得難辨喜怒。
直到很久,晏寧才聽見秦景淵沉聲吩咐少年。
“你妹妹年幼,莫要叫她見血?!?p> 聞言,雖然少年依然因為父王適才的沉默而憤怒,但他卻同意父王的意思,妹妹不能見這血腥。
萬籟俱寂里,少年心事重重地默然退出了祭殿,一轉(zhuǎn)身,只見自家幼妹一無所知地,笑得眼眸彎彎地扯了扯他袖角?!鞍⑿职⑿謣猜我學(xué)會了什么?”
“我學(xué)會包餃子啦!我給阿兄包了羊肉的,還給父王準備他最喜歡的冬筍雞肉~~咱們快些喊父王用晚飯!待會兒,父王和你都得陪我去贏賽船燈哦!~”
少年秦靖川瞧著就像她名字一樣,是溫柔小月亮的年幼妹妹,聽她軟綿綿地喊他阿兄,心中不由越發(fā)難受……無論如何,妹妹總歸是親妹妹的。
麒麟血鐲再珍貴,若是給妹妹的話。他不在乎。
但,娘親當真偏愛妹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