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醫(yī)者仁心
裴氏沉吟了片刻，終究還是說出了實情：“其實，對面桑家的桑凌薔姑娘已經(jīng)來找我談過兩次，她看到我們家的冰粉攤?cè)耸志o缺，主動提出想要過來幫忙，每天的報酬只要二十文錢……”
“你也知道，罪奴在城里想要找一份工作非常困難，尤其是對于女孩子來說，我見她孤苦無依，便答應(yīng)了她，先來征求你的意見。”
姜云霜聽后明白了裴氏的言外之意。這些天來，桑凌薔沒少在姜云瑤等人面前獻殷勤，但她們都聽從了姜云霜的叮囑，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眼見成效不大，桑凌薔便將目標轉(zhuǎn)向了心懷慈悲的裴氏。
正當(dāng)姜云霜準備婉拒之時，門口突然傳來了開門聲，門被緩緩?fù)崎_。母女二人一同回頭，正好目睹了在門外偷聽的桑凌薔一個踉蹌，險些跌入院子的尷尬場面。
桑凌薔急忙穩(wěn)住身形，略顯尷尬地朝她們笑了笑。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她也不再掩飾，徑直走到姜云霜面前：“姜姐姐，你們家的冰粉攤生意日益興隆，客流量大到幾乎忙不過來，我閑在家里也是無聊，不如讓我來幫幫忙吧。如果覺得二十文錢太多，那十五文也可以……”
說著，她雙手緊緊抓住姜云霜的胳膊，像一個孩子似的輕輕地搖晃起來。
姜云霜的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她不露聲色地移開桑凌薔的手，臉上掛著笑容，卻帶著堅決：“桑姑娘，你我同是罪奴之身，若是你來幫工，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上報官府，我們兩家都將面臨禍患?！?p> 桑凌薔聞言，表情有些愕然。
“并非我不愿意幫你，而是這個忙，我真的無法答應(yīng)?！苯扑Z氣雖輕，卻透露著堅定與不可動搖的決心。
桑凌薔默然片刻，終是無奈嘆息：“也罷，是我思慮不周?！?p> 她的身影在失落中漸行漸遠，留下一抹淡淡的憂傷。
裴氏望著她的背影，不禁長嘆一聲：“桑姑娘的命運，真是令人同情……”
裴氏出生于顯赫家族，作為家中唯一的女裔，她從小就被萬般寵愛，成年后嫁入禁止男子納妾的姜家。夫妻之間的感情深厚，婆母待她如同親生，家中無爭風(fēng)吃醋的妾室，她的人生如行云流水般順暢，由此鑄就了她心地善良、易于輕信他人的性格。
以往在京城，吳老夫人就曾告誡過她，作為忠勇侯府世子夫人，她這樣的性格將來難以執(zhí)掌家業(yè)，勸她有所改變。
然而，改變還未及展開，姜家便遭遇變故。
“同情？”姜云霜不動聲色地詢問，“她有何值得同情之處？”
裴氏解釋道：“桑家被流放到房陵時，桑姑娘尚且年幼，不足十歲。流放前，她的生母懷有身孕，途中難產(chǎn)，產(chǎn)下一個男嬰后便撒手人寰。抵達房陵后，桑姑娘獨自撫養(yǎng)那個男嬰，她的父親又迎娶了一位同樣是罪奴的女子為繼室。繼母對她冷眼相待，讓她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如今，她父親竟打算將她賣給一個年邁的老者做妾室……桑姑娘無奈之下，只得尋找生計，以圖換取父親改變主意?！?p> 姜云霜聽后，眸光微斂，長長睫毛輕輕顫動，良久才開口：“母親，我們家自身難保，無力兼顧他人?！?p> 裴氏又是一聲嘆息：“好吧，以后我不再提起此事?！?p> 幾日后，姜云霜正在田間辛勤勞作，刺史家的管家忽然急匆匆地尋來。
“姜姑娘，我家刺史府上好幾個家丁突發(fā)腹痛腹瀉，連服多種藥物都無效，不知你是否能過來幫忙看看？”
“沒問題。”姜云霜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跟隨管家前往。
抵達刺史府，管家引領(lǐng)姜云霜來到下人居住的房間，只見五名家丁臥床不起，一個個面色蠟黃，腹痛得滿頭大汗，嘴唇蒼白，同時伴有發(fā)熱的癥狀。
姜云霜仔細觀察他們的癥狀，逐一診脈后，聯(lián)想到陸哲晏贈予她的中醫(yī)典籍中提及的“寄生蟲病”。為了進一步確診，她要求丁們脫去上衣。
家丁們聽了這話，彼此對視，面露難色。
在女子面前寬衣解帶，是否會對她的名譽造成損傷？
姜云霜洞察他們的顧慮，微笑著寬慰道：“不必擔(dān)憂，醫(yī)者仁心，眼中唯有病患，不論男女之別。”
家丁們這才緩緩?fù)嗜ド弦?，露出肌膚。
姜云霜細致入微地審視他們的腋下、腹股溝以及胸腹腔的重要血管周圍。
正如她所預(yù)料，家丁們果然出現(xiàn)了淋巴結(jié)腫大的跡象。
她詢問道：“是否有飲用不潔之水？”
其中一名家丁沉思片刻，點頭回答：“數(shù)月前隨主公外出，途中口渴難耐，曾飲用了山間的積水?！?p> 姜云霜頓時恍然大悟：“野外積水常含有蟲卵，你飲用的是含有蟲卵的水，導(dǎo)致腹內(nèi)生蟲?！?p> 家丁們聞言，驚恐不已。
“無需過分憂慮，服用驅(qū)蟲藥物即可?！苯扑鹕恚瑢苁抡f道，“兩小時后，煩請派員至姜府取藥?！?p> 管事頷首應(yīng)允：“遵命?！?p> 步出仆役居所，姜云霜在庭院中瞥見喬哲潛負手而立。
喬哲潛聽到腳步聲，回首一瞥，目光在姜云霜身上掃過，皺眉問道：“短短時間未見，你怎會變得如此狼狽不堪？”
姜云霜低頭打量自己——為了便于在田間勞作，她身穿一件打著補丁的粗布麻衣，長發(fā)被一塊布巾束起，衣擺和褲腿上沾滿了泥土，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仿佛是個流浪的乞丐。
姜云霜膝行禮，然后說道：“回大人，小的近日在城郊耕作，今日匆匆趕來，未能及時回家更換衣物，恐怕污了大人的眼簾，還望大人寬恕?！?p> 喬哲潛疑惑地問：“耕作？”
姜云霜擔(dān)心他會察覺出異樣，急忙解釋道：“是的，有位老農(nóng)雇傭小的做幫工，地里收獲的糧食除去納稅，余下的歸我所有?！?p> 喬哲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深知罪奴在房陵的艱辛生活。
但姜云霜擁有醫(yī)術(shù)，機智敏捷，竟然也淪落到只能依靠為老農(nóng)耕作來維持生計。
回想起剛才在門外聽到姜云霜那句“醫(yī)者眼中只有病患，無男女之別”，喬哲潛心生了幾分愛才之情。
“你如果愿意，來我刺史府中為侍女，服侍我祖母，每月可得月銀?！?p> 姜云霜怔住，隨即搖頭拒絕：“多謝大人好意，我還是算了吧。”
喬哲潛沒想到她會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