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妍并不知曉十五還活著,我想送他去學(xué)堂?!?p> 尋常人家的孩子,五歲已經(jīng)開蒙,先前云暮怕他被人認(rèn)出抓走,如今陶妍等人已經(jīng)落獄,無人再知他的身份,也到去學(xué)堂的時候了。
沈聿明酸溜溜地說道:“你對他倒是比對我上心?!?p> 云暮:“……他只是個孩子?!?p> 今夜云府門口的燈籠比往日亮了不少,門檐下,安叔牽著十五在門口等著,兩人的手里還提著一大一小兩個燈籠。
云暮才下車,就被十五緊緊抱住雙腿,“大人,你去哪了,十五和安叔等你等得手都僵了?!?p> 云暮接過十五手里的燈籠,又順勢握住了他的手,果然一片冰涼:“今日有事,下值晚了點,再有下次我會記得派人回來說一聲?!?p> 十年了,終于又有人在門口等著她歸家了,云暮的心軟了幾分。
沈聿明幽怨地看了他們一眼,開始耍無賴:“喝醉了,回不去了,今夜本王要宿在云府?!?p> 他宿在云府不是一次兩次,安叔甚至還專門給他收拾出了一間屋子。
十五終于注意到沈聿明,驚喜地喊了一聲王爺后,拉過他的手,帶著兩人直直往府里走去。
文竹和安叔雙手拎滿了東西,在身后感嘆,這個畫面像極了一家三口,要是這兩人中有一個是姑娘該多好。
書房里,沈聿明不時指點一下正在臨摹的十五,云暮把剩下的幾頁書看完后,叫住了十五。
她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十五,我打算送你去學(xué)堂念書?!?p> 毛筆掉在桌上,砸出一個墨團(tuán),十五不安地看著二人:“大人,你們不要我了嗎?”
云暮摸了摸他的頭:“怎么會,小孩長大了都得去學(xué)堂念書,十五也是如此?!?p> 沈聿明也憋著笑哄他∶“讀書識字可好玩了,還能交到新朋友?!?p> 還有許多課業(yè),他當(dāng)初經(jīng)歷的,一定也要十五體驗一遍,
“那大人和王爺也是嗎?”
云暮的手停在了他的頭頂,幼時她爹娘為她請了夫子,她寧愿同娘一起去采藥都不愿意聽夫子說課,后來還是為了能看懂醫(yī)書才肯聽夫子的話。
沈聿明呢?他打小就在冷宮,梁文帝可曾允他去上書房和其他皇子一起念書?
十五晃了晃他的手臂:“大人?”
云暮回過神,勉強提了提嘴角:“我和王爺自然也是如此。要去學(xué)堂,得取個正式一點的名字,十五就當(dāng)做小名,如何?”
聽到他們經(jīng)歷過,十五才沒有那么抗拒,他眨了眨眼,“十五都聽大人的?!?p> “撿到你那日,漫天風(fēng)雪中泄出一絲金光,你便叫冬陽如何?你想姓什么?”
十五低頭呢喃了幾聲,而后抬起亮晶晶的雙眼看著云暮:“太陽從云中出來,我要隨大人姓。云冬陽,大人,十五喜歡這個名字!”
“喜歡就好,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兒早上先帶你去見見夫子?!?p> 一直沉默不語的沈聿明突然開口:“宋楓的名字也是你取的?”
此事和宋楓有什么關(guān)系?
“不是?!?p> 沈聿明手指在桌上輕點,嘴角微勾。
十五疑惑:“宋楓是何人?”
沈聿明牽起他往外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但是十五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他若無事來擾大人,就用你的一身武藝把人趕走?!?p> “你方才在想什么?怎么一直呆呆地看著我不說話?心情瞧著也不大好?!?p> 沈聿明先云暮一步,斜倚在院門,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云暮垂下眼眸,“不過是想起往事罷了?!?p> 這是想起來了?沈聿明心里有過一瞬間的驚喜,但很快又壓下了,他輕咳了一聲:“什么往事,說來給本王聽聽?!?p> 云暮搖搖頭:“不過是同夫子斗智斗勇的糗事,難登大雅之堂,我觀王爺談吐不凡,你這一身學(xué)問是在滄州學(xué)的?”
哦,沒想起來啊。
“冷宮,母妃教的,她用繡品換錢,拖太監(jiān)從宮外給我?guī)?。流落在外時,不時躲在學(xué)堂的窗外偷聽?!?p> 他沒說的是,鐘叔的人里,曾經(jīng)有一個是軍師,他所學(xué)的知識絕大部分都是軍師所教,回京前,他帶上了軍師的骨灰,埋在了鎮(zhèn)北候的衣冠冢附近,全了他死前的念想。
云暮誠心夸贊:“王爺可稱得上一句自學(xué)成才,明兒我告一天假送十五去學(xué)堂,王爺要一起嗎?”
云暮主動邀約,哪有不應(yīng)下的道理?
“去,左右我在大理寺也無事可做?!?p> 翌日快到午時,兩輛馬車自云府往常安坊去。前頭的馬車?yán)镒颇簬兹?,后頭裝的是安叔一早采買回來的六禮。
馬車平穩(wěn)地停在明德學(xué)堂門口,此時孩子即將下學(xué),學(xué)堂門口站了不少人,有孩子的父母,還有一些湊熱鬧的二流子,見云暮牽著一個男孩下車,都瞪大了雙眼。
“他不是閹人嗎?孩子哪來的?”
“云大人五年前入宮,算起來,今年才及冠,沒準(zhǔn)是他在江南欠下的風(fēng)流債呢?!?p> “瞧見沒有,馬車?yán)镞€有人呢,沒準(zhǔn)就是他的姘頭……”
猥瑣的聲音自人群里響起,又在云暮的目光掃射過來時戛然而止。
沈聿明撩起車簾,走到方才笑得最大聲的那幾個二流子面前,笑問:“方才是你們幾個笑得最大聲吧?”
“擾了本王的清夢,著實可恨,正巧今日缺個開門紅,就拿你們補上吧?!?p> 幾人惶恐求饒,最后一絲聲音都沒有發(fā)出,鮮血潺潺從他們嘴巴流出,云暮捂住十五的眼睛。
“小懲大誡,各位管好自己的舌頭,別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傳?!?p> 學(xué)堂門口見血,聞所未聞,但很快就被人清理干凈了,寒風(fēng)冷冽,半點血腥味都沒有留下。
學(xué)堂門口正好打開,他們拎起自家孩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無人再走出后,云暮才帶人進(jìn)了學(xué)堂。
游廊兩頭連著講堂,左邊盡頭的講堂里,端坐著一位中年男人,只是雙鬢的兩縷白發(fā)和他的年紀(jì)不符。
云暮鼻頭略酸,于門口行了一個晚輩禮:“云暮見過孟夫子?!?p> 身旁的十五也學(xué)著行了一禮。
毛筆在宣紙上劃出一道長痕,孟煦沒避,受了這個禮,“草民不知云將軍來訪,有失遠(yuǎn)迎,不知將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p> 云暮的頭又低了低:“今日叨擾先生,是想請先生破個例,讓這孩子來明德學(xué)堂念書識字?!?p> 孟煦丟下筆,冷聲道:“今年學(xué)子已經(jīng)招滿,大人憑什么覺得我會為你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