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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卿同渡

與卿同渡

乘舟歸鹿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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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10-09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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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君

與卿同渡 乘舟歸鹿門 5312 2024-10-09 16:38:14

  興建三十六年,太康之歲,仲秋之際。

  蟬鳴黃葉山寺秋,白日輕雷雨磅礴。

  雨落之日,即便是官道也泥濘難行。少女無傘無蓑,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素錦玉白裙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的窈窕身姿。要不是傾盆大雨,道上無人,想必也是會引來旁人側(cè)眼矚目。

  程卿月步履維艱,即使足陷泥中進之遲緩,也不見她面露幽怨。恰恰相反,那雙秋水剪瞳亮得灼人,壓抑著難以言述的興奮。

  幾天前,她在二夫人的帶領(lǐng)下,代表大房前去鳴英寺替程老夫人祈福,一同隨行的還有府上的三小姐,程卿落。

  程卿落見她不爽已久,平時沒少找她麻煩,為了好欺負她,還收買了自己的貼身婢女春柳。

  春柳是個單純的,這件事沒過多久就被程卿月給發(fā)現(xiàn)了。她沒有打草驚蛇,她還很好奇,她這個三姐姐到底想干什么。

  左右不過是個小丫頭,程卿月干脆將計就計,準備以牙還牙,新仇加舊恨的一起還回去。

  可沒曾想,丫鬟是個蠢物,主子更是。

  程卿落居然想一勞永逸,直接想取她的命。

  且不說祖母會如何,她自小養(yǎng)在大夫人膝下,雖是個庶出,卻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小姐,又不是簽了死契的奴才,要是她真死在了鳴英寺,大夫人和她姨娘定不會放過她。

  程卿落當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程卿月早已料到她此次會動手,去寺之前就與大夫人商量過,要是她沒能和二夫人她們一起回去,就將春柳抓起來,其他不用操心,她一切自有安排。

  按捺住興奮不已的心,她此次誓要扒下程卿落一層皮。

  程卿月已經(jīng)算計好時間,二夫人她們是辰時回府的,自己則是陪程卿落取佛經(jīng),稍晚了半個時辰。

  鳴英寺離家不遠,步行單程一趟不過三個時辰。程卿落讓車夫走了小路,中途將自己推下馬車,要不是今天大雨,指不定就被拐子給抓了去。

  她想著讓她迷失在這郊外,可千算萬算,沒算到程卿月方向感極好,就算沒有旁人指引也能回家。

  道上污濁四溢,衣擺粘膩不堪。程卿月捉摸著回去怎么賣慘。

  “嘩”一聲,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泥水四濺,草木飛揚,這讓本就狼狽的程卿月雪上加霜。

  程卿月?lián)P了揚眉,轉(zhuǎn)身看去,見馬車也停駐片刻,掉頭朝他駛來。

  此路本就顛簸,又逢大雨,泥濘不堪。

  駕車的小廝明顯也被嚇了一跳,馬兒一個踉蹌,險些滑倒在地。

  程卿月心頭掠過一絲不祥,不會真遇見拐子了吧。

  不容她多想,程卿月掉頭就跑,可兩腿哪敵四輪,眨眼的功夫,馬車已然橫列在官道中間。

  烏木作車,澤沉光潤,四角掛鈴,秋風漸發(fā)清鳴,使作叮咚脆音。

  掀簾入目,對視剎那,二人皆是一愣。

  入眼少年宛若春月玉柳,清清疏疏。

  額角細碎的發(fā)纏著秋雨,拂過精致的眉宇,昳麗的桃花眼氤氳迷離的霧,比身后雨絲如簾的山水更叫人看不清。

  眼角泛起紅暈,壓著眸底萬年不化的寒冰。鼻若懸膽,勾唇散漫。

  程卿月一時無言,心中卻如驚濤駭浪。

  同樣的,少年也在打量著面前狼狽的少女。

  美人在骨不在皮,污泥豈會敗美人。

  即使狼狽萬狀,卻不見其一絲窘迫。

  眸色明澈似水,顧盼之間,熠熠有光,揚眉瞬目自有一番風情。

  她如山谷間風雨飄搖的花骨朵,美得動人心魄,傲得凌然不羈。

  看她如此狼狽,還想指責她走路不長眼的話瞬間吞回了肚里。

  少年挑眉開口,似笑非笑,“姑娘一人,可是迷路了?”

  程卿月不想多言,此人不知是好是壞,還是謹慎為妙。

  她揚唇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語氣卻清冷的很,“小女一介鄉(xiāng)野村姑,還是不勞公子費心了。”

  “這一路荒無人煙,又遇大雨磅礴,你孤身一人,步履維艱。本公子日行一善,載你一程?”

  程卿月從此人衣著言行判斷出他怕是非富即貴,不愿與他牽扯過他。

  “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領(lǐng)了。男女授受不清,還是算了?!?p>  少年見她這番推脫,也沒在強求,正要命人離開,又瞥見她狼狽不堪。

  他鬼使神差地解下了腰間的玉佩,拋進少女的懷中。

  “今日濺你一身泥水是我不對,改日里要是有了什么麻煩,拿著這塊玉佩來尋我。我定義不容辭?!?p>  言罷,便乘車揚長而去。

  程卿月皺眉,拿著懷中的玉佩,舉手對天。

  龍飛鳳舞的玦字昭示則主人不凡的身份,剔透溫潤的羊脂玉宣告著它的價值不菲。

  程卿月說不清心中什么滋味,隨手送人的玉佩抵得上她五年的吃穿用度的開銷。

  未時。

  太陽西跌,秋雨殆盡。

  程府,慈寧堂。

  “我苦命的兒啊。她們怎么敢怎么對你!”,大夫人淚眼婆娑,語氣顫抖。

  白姨娘不斷磕頭,淚星搖搖欲墜,“--求老夫人主持公道?!?p>  “--求老夫人主持公道?!?p>  程卿月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頭上裹著紗布,唇色蒼白似雪,潑墨般的青絲襯得這張小臉可憐兮兮,惹人憐愛。

  想到她回來時的滿身污穢,血流不止,叫誰看了不說心疼。

  偏偏她還十分懂事,為了程府的面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先忍著,走了后門,怕前門被人笑話。

  程卿月把程老夫人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吃點皮肉之苦,程老夫人再怎么樣也不會大動干戈,還會說一些大道理讓她寬容姊妹。

  她走到后門時特地朝自己的額頭來了一棒槌,把握了力度,既不會傷了面容,也能叫程老夫人憂心。

  畢竟,在這老太婆眼里,孫女不過是可以用來買賣,利益交換的貨物罷了。而這貨物的價值則在于臉上,這次程卿落害她,還傷了臉,旁的不說,就已經(jīng)觸犯了程老夫人的利益。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jīng)夠她受上一罪了。

  程老夫人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她眼神詢問王嬤嬤。

  王嬤嬤是程老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鬟,跟了她三十多年,意會了老夫人的心思,趕緊上前一步,湊到程老夫人耳邊,輕聲開口:“守宮砂還在。”

  程老夫人本來都準備把程卿月配給隔壁縣縣令,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做填房了,聽到這話,她的眉宇頓時舒展了不少。

  “月姐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老夫人語氣嚴肅。

  “我……我……”,程卿月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流,像是受驚的鳥,恐懼地望向了程卿落。

  程卿落也是慌張的不行,她低著頭發(fā)白的手指緊緊拽著衣裙。

  “你盡管說,祖母定會給你主持公道?!?p>  這句話如定心丸,程卿月抹開淚水,眼神堅定,“是三姐姐,她推我下馬車,說要讓我死在那里?!?p>  程卿落“嘩”一下站了起來,“你莫要信口雌黃?!?p>  “怪不得,怪不得。婢妾今天還想問四小姐怎么沒回來?結(jié)果,她身邊的丫鬟春柳一直說四小姐和三小姐待在一起。

  婢妾還納悶了,就算待在一起,不也應(yīng)該先來給大夫人報聲平安嗎?四小姐一向是個懂禮數(shù)的,怎么會犯這樣的錯。

  今天大夫人一直身體不舒服,婢妾不敢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費她心神。沒曾想,差點釀成大禍?!保滓棠锫暅I俱下。

  “你個賤婢,休要血口噴人?!?,程卿落怒吼。

  聽她說粗話,程老夫人心中十分不悅,就算沒有程卿月這件事,她也不允許自己的孫女說話時毫無教養(yǎng)。

  這會丟她的臉,嫁不了好夫家。

  壓下怒火,老夫人沉聲命令,“把那個叫春柳的丫鬟帶上來?!?p>  程卿落心中不妙,她終歸只是個小丫頭,做事還不懂斬草除根。

  春柳一見到程老夫人,嚇得和篩子一樣,又想起來大夫人的話,哆哆嗦嗦開口,“是三小姐指使的奴婢,三小姐說只要告訴她四小姐下山前的行蹤就會給奴婢十兩銀子。

  奴婢沒見過這么多錢啊,奴婢就鬼迷心竅的答應(yīng)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哪知道……哪知道……三小姐是要了四小姐的命啊?!?p>  程老夫人差點氣昏過去。

  十兩銀子,就因為十兩銀子,差點毀了她一個孫女。

  她一個孫女嫁到夫家能賣多少錢她知道嗎!

  “來人??!把這婢女拖下去杖斃!”

  眾人都驚呆了,只有程卿月不動聲色一笑。

  老太婆是個眼皮子淺的,動了她的利益就是要了她的命,都要她命了,她能忍?自然是一命償一命。

  柳姨娘心道不好,老夫人是真動怒了。

  看她平日里對誰都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沒想到竟這般看重四小姐。

  她站起身來,磕頭謝罪,“三小姐雖說年幼,但這次做事是過了些,婢妾生育而教不嚴,當一并受罰?!?p>  柳姨娘之前是老夫人的貼身婢女,給程二爺做了填房,養(yǎng)了兩個閨女才抬成了姨娘。

  平日里嘴甜,又一心向著老夫人,頗得老夫人的心,就連大夫人原本的管家之權(quán)也被要了去,借花獻佛給了二夫人。

  她的兩個女兒都養(yǎng)在二夫人膝下,剛那句話不僅以退為進,讓老夫人舒了心,還搬出了二夫人,讓老夫人又多了幾分疑慮。

  畢竟,三小姐是二夫人養(yǎng)的,二夫人平日里忙得沒空管教,也是為了府上,應(yīng)當體貼一二。

  果不其然,程卿月在程老夫人臉上看到了絲絲動搖。

  她冷笑一聲,這招可不止你柳姨娘一個人會用。

  “咚”一下,程卿月面色蒼白,摔到在地。

  大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摸了摸程卿月的頭,慌不擇亂,“母親,月姐兒腦門熱的厲害,怕是染上了風寒?!?p>  白姨娘眼珠子一轉(zhuǎn),又開始抹淚水,“四小姐她本就身體不好,今天又是淋雨,又是徒步三個時辰,身上又那么多傷。這要是弄不好……”

  白姨娘的身子晃了晃,“求老夫人給個公道,要不然婢妾也不活了?!?p>  程老夫人被吵得頭疼,看見程卿落站那和只鵪鶉一樣,心中越是不滿。

  “落姐兒,你這次實在是過分了?!?p>  柳姨娘也不說話了,渾身冰冷,知道這次是徹底完蛋了。

  她惡狠狠地剜了白姨娘一眼,又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程卿落。

  “你看看,娥姐兒,央姐兒,哪個不比你懂事。都是養(yǎng)在李氏底下,怎么就天差地別?!?p>  “這次我罰你杖三棍,跪祠堂兩日,抄《女德》《女戒》八遍,禁足一個月。”

  程卿落面如死灰,“砰嗵”一聲,跪倒在地。

  程老夫人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散了吧,散了吧?!?p>  白芷院

  大夫人坐在程卿月的床前,心疼開口:“你這次太莽撞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p>  程卿月則揚了揚眉,莞爾一笑。

  白姨娘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思慮片刻才緩緩開口,“此事怕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p>  大夫人一愣,“何出此言。”

  程卿月借力慢慢坐起身來,“因為我和程卿落都不是既得利益者。

  我受了傷,程卿落受了罰,連帶她的胞姐程卿央接下來的日子都不會好過。而這府里攏共四個小姐。

  只有大姐程卿娥,坐收了漁翁之利。”

  大夫人一驚,思來想去也是這個事。

  要是今天程卿月沒能回來,程卿落也會遭殃。

  但也不會太慘,因為如果老夫人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孫女,她定然會損失最小化。

  不可能因為棄子程卿月,徹底放棄了程卿落,那般便是少了兩個孫女。

  所以,最后左右不過是脫成皮。

  但對于其他小姐來說卻是好了,少了個對手,以后分到嫁妝只會更多。

  “我早看出程卿娥一肚子壞水,不曾想還給程卿落出了個這么損的招,程卿央也是的,也不知道管管她妹妹,凈被人當槍使?!?,柳姨娘說。

  程卿月勾唇一笑,怎么會管呢?

  這后院里誰不想從別人那撈點好處,就算是親姐妹也不例外。

  大夫人:“你且看著吧。柳姨娘是個心眼比針頭還小的,她給程卿落出這么個陰招,柳姨娘不會放過她的?!?p>  “讓她狗咬狗去吧?!?p>  “不這事不能這么算了?!背糖湓卵凵窈?。

  “你又要干什么,你當下最重要的是養(yǎng)好身體?!?,大夫人說。

  “后天不是二姐交換庚帖的日子嘛?!?p>  白姨娘神色一凜,“你想都別想,先不說身體不好,后天那么大的日子。我們兩家都十分重視,唯恐出了差錯。

  你要是明天動手,必然是失敗的。更何況是被人發(fā)現(xiàn),老夫人可不會為了你得罪韓家。”

  “姨娘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程卿落那般蠢物,自然是不會明日動手,只是給好好不管教妹妹的二姐一點小懲罰罷了?!?p>  “楚秋還在二姐房里做事,對吧?!保糖湓抡f。

  “對,怎么了。”,大夫人疑惑。

  楚秋是她們安插在二房那邊的眼線之一,當?shù)氖浅糖溲氲馁N身丫鬟。

  “今晚讓她來見我一趟?!?p>  見程卿月神神秘秘的,大夫人一拍大腿,“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了。”

  “什么事?”

  “你姑母下個月從徽州回來探親?!?p>  “呵,她有什么好探親的?”程卿月冷笑。

  她姑母是程老夫人的三女兒,當年程老夫人在她的親事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攀了所謂的高枝,給五十歲的徽州知府當了續(xù)弦。

  多少年沒回來過了,怎么現(xiàn)在個想起來自己的窮親戚?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說程卿娥怎么這么沉不住氣了,原來是等在這了?!?p>  “日后怕是不會安寧了?!保滓棠飺u頭嘆氣。

  芍藥院

  “晃當”一聲,瓷杯陶碗碎了一地。

  柳姨娘細長的眉眼都兜不住漫天的怒火,“程卿娥,程卿月兩個小賤蹄子,竟然敢算計我女兒,李氏那個沒用的,我都為她爭來了掌家權(quán),她都不知道為我女兒謀劃兩分?!?p>  程卿央不悅地看著柳姨娘,“只是受了罰,又不是死了,至于發(fā)這么大火。”

  “你還有沒有良心,她可是你親妹妹?!?p>  程卿央嗤笑一聲,“那有能怎樣?難不成她是我妹妹以后成了家,她丈夫也是我丈夫?”

  “你!你!”柳姨娘被氣的啞口無言。

  “拿三十兩銀子給我,明日韓家二小姐找我去寶玥閣買幾個首飾?!?p>  “多少兩?”,柳姨娘不可置信。

  程卿央不耐煩了,她答應(yīng)過韓薇明天要送她套首飾的,“你是聾子嗎?”

  “三十兩都趕上我們幾個半年的開銷了,你瘋了?!绷棠镄闹信瓪鉂u盛。

  “讓你給就給,哪那么多廢話。

  再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金庫里的有多少錢,你想拿那些錢給程卿落添妝,憑什么?

  就她是你女兒,我不是?”

  柳姨娘見她這般看自己,有些失望,“你是家里第一個出嫁的,又是壓著程卿娥,老夫人和二夫人出于面子都不會太寒磣。

  可央兒不一樣,要是程卿娥出了門,二夫人便不會多管這些的??倸w隔著肚皮,她也是娘懷胎十月所生,娘總要為她謀劃一二。”

  程卿央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惡狠狠道:“其他我不管,反正你必須拿出三十兩,我答應(yīng)了韓薇的,明天給她添套首飾。

  況且我未來是韓家的少奶奶,掌了韓家要多少銀子沒有?!?p>  柳姨娘還是不松口。

  想用自己妹妹的嫁妝去討好未來小姑子?都還沒進韓家呢,就胳膊肘往外拐,把別人妹妹看得比自己妹妹重,那要是真嫁了進去,還得了。

  她看程卿央是瘋了。

  程卿央看柳姨娘那副不情愿的模樣,只覺得礙眼堵心。

  她眸子里陰冷與惡毒翻涌,開口威脅,“快點給我,否則我不介意把那件事告訴程卿娥和二夫人?!?p>  像是想到了什么,柳姨娘的臉色“唰”一下的變得煞白,“我去給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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