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平時上網(wǎng)課，只有在吃飯時才出房門。臘月二十九夜里六點，網(wǎng)課終于結束，春節(jié)只放三天假，初三正式開始線上學習。
冷晴吃飯時興高采烈，說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終于可以去街上透透氣了。飯桌上，冷晴突然把頭轉(zhuǎn)向了母親：“媽，我真不知道你跟著我爸是圖個啥呀！人家王寶釧挖了18年野菜，還換來了18天的皇后當當，你呢？”
林夕微怔，隨即便對女兒說：“只圖你們姐弟三人平安健康長大，有個完整的家?！?p> “你知道這個家，可是我們想要的嗎？你原本就不該生這么多娃，人家不在意你，你咋也不知道對自己好點呢？你一邊默默無聞地付出自己的所有，當?shù)貌坏叫闹衅诖幕貞?，一邊又口吐怨言，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怨婦，值得嗎？”
女兒的話好犀利，林夕不由得低下了頭。“晴晴，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媽媽做不到心無牽絆，生小孩也是為了維系家庭的和睦……”
“合不來分開就是，說啥都無用，想拿孩子去維系婚姻，太笨了！現(xiàn)在你終于生個男孩了，他們還不是一樣的德性！”
突然啪的一聲，冷俊放下了筷子，吼道：“你們還讓人吃飯嗎？想說滾出去說，別狗一樣的汪汪叫，亂咬人。有些人死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再說小心老子揍死你！”
林夕和大女兒面面相覷，端著還剩一半的飯碗進了客廳。
餐廳里冷俊還在大罵：“日死你媽，吃著老子做的飯，還說著老子的壞話，連狗都不如，狗都知道好歹！”林夕默默地聽著冷俊高一聲低一聲的謾罵，難受極了。
“媽，你嫁的這是什么人呀？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值不值也已經(jīng)這樣了！”林夕嘆氣。
“媽，你還有后半輩子呢，怎么就這樣認命了？”
“孩子，已經(jīng)晚了，我今年已經(jīng)四十出頭了呀，半生已過，哪里還能回頭？”
“滾你媽個X，不想過我揍死你，看你啥鱉本事，生一堆孩子的老婆娘，看誰還要你，沒人要的爛鞋，少在我這裝清高，總有一天你會哭著求我的。女人哪里沒有，別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林夕心如針扎，但還強露出笑臉對冷晴說道：“趕緊吃，吃完了早點休息！”
“媽，我想出去溜達一會兒，好長時間都憋在家里，快出毛病了?！?p> “那你戴好口罩，別去人多的地方，小心感染新冠。我們都陽過了，只剩下你了，還是小心點好！”
“好的，我只出去一會兒，你不用為我擔心！”
砰的一聲，冷俊關上了臥室的門。目送大女兒出門，林夕來到餐廳，看到姍姍和柯煜仍站在餐桌旁，一邊吃一邊玩，忙走過去督促兩個孩子吃飯。
待一切收拾停當，把兩個娃娃弄上床，已是十點多了。林夕輕手輕腳地進入書房，打開燈，便拿出手機瀏覽起了工作群中的消息。
突然，她發(fā)現(xiàn)了一條消息提醒，點開，是校長發(fā)過來的：
1.能否寫一個新年祝福，既有2022年主要成績的回顧，包括教師教學、賽課、防疫、安全、文明校園復驗的準備），同時也有些遺憾（主要受財政影響，同志們待遇不能及時得到落實）；未來的期望。
2.制定一個黨員學習制度，并且要有計劃和考勤記錄，計劃、考勤、學習記錄可為同一年，一個月組織學習一次。明天發(fā)給我。
3.學校專題片的語言文字及文明校園復驗的匯報材料，寒假內(nèi)一定要準備好。
看來前兩項任務今夜是一定得弄好的。林夕又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等她上床休息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她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四點多鐘，卻是再也無法入睡，只好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那里，大腦卻是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思考。過去、現(xiàn)在、未來交替在她的腦海中閃現(xiàn)，沒有起點，也無法看到終點。她突然被人拋入了空中，上不著天，下不挨地，就那樣在空中漂浮著，漫無目的，隨時都有墜落深淵的可能。
清早，林夕把稀飯煮上之后，便開始喊孩子起床，穿衣、梳洗之后，又進入廚房忙活起來，直到一家人都吃過飯，她把餐具一一收拾干凈之后，清晨的忙碌才告一段落。
冷俊一擱碗，便去母親那里貼春聯(lián)，三個孩子都在家圍著媽媽滿屋子跑。
林夕把昨夜寫好的東西分類打包一一發(fā)給了周校，然后給兩個小娃娃講了個故事，就開始準備起了午飯。
沒多久，冷俊回來，大女兒和父親一起貼了春聯(lián)，放了鞭炮。
此時午飯已上桌，林夕只顧埋頭吃飯，兩個小娃娃正開啟吃飯搗亂模式：口中含著飯卻不咀嚼，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一會兒又離開座位到別處晃悠……
冷俊大吼：“冷姍姍，快過來，你不聽話，小心我揍你！”
“誰叫你嚷我，就不吃！”姍姍嘟著小嘴，眼圈紅紅的。
“姍姍聽話，吃完飯了，媽媽給你講故事好不好？”林夕拉過小女兒安撫道。
“媽媽，大灰狼欺負我！”她很委屈。
林夕剛想張口，啪的一聲便傳入耳中，隨即哇哇的聲音響起，原來冷俊的一巴掌已實實在在地落在了小女兒的肩膀上。孩子口中還沒咽下的食物，隨著孩子張開的嘴巴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柯煜，來，跟爸爸到別處去吃飯去。死丫頭片子，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了！”冷俊拿起碗離開了餐桌。
柯煜走過來拉住了姐姐的手，安慰似的說：“小姐姐，別哭，吃飯長高高喲！吃完飯咱倆一起玩兒！”說完，又用手抱了一下小姐姐，才噔噔噔地跑開了。
午飯后，林夕沒顧得上休息，便開始準備起了年夜飯。按照慣例，除夕夜小兩口會請公婆來家吃年夜飯，共同看春晚。洗菜、切菜，蒸、煮、煎、炒、燉，夫妻倆整整忙碌了一下午。
五點多的時候，見老人還未到，林夕給婆婆打了個電話，說菜基本上都做好了，等他們到就可以開吃了。
“我累了，不想跑，你們吃吧！”
“媽，弄了一桌子的菜，我們哪吃的了呢？這是我們家的團圓飯，少了你們老人家怎么能行呢？”
“有我們沒我們都行，我們哪有那么重要呢？”
“當然重要，沒有你們哪有我們這個家呢？我們都等著你們！”話未說完，對方便掛了電話。
一直等到六點半，暮色降臨，仍不見公婆的到來。林夕著急了，催促冷?。骸澳憬o爸媽打個電話，看他們從家走了沒有？要不，你開車去接接他們！”
冷俊給父母打了電話，十分鐘左右，他們來了，直接坐在了餐桌旁。林夕趕緊上前倒上茶水，并不時地給二老夾菜。無論他們談論什么，林夕除了招待他們吃喝外，從不插話，只是默默地聽著。
吃過飯，冷俊領著二老去客廳看春晚，林夕留下清理衛(wèi)生。待林夕忙活完去了客廳，二老便起身要走。冷俊挽留二老看會兒節(jié)目再走，二老表示要回去看。
這時，冷母從口袋里摸出幾個紅包，按照順序發(fā)給了自己的孫女孫子們，林夕還在推讓著，孩子們卻已喜滋滋地接過了紅包。
“快給爺爺奶奶拜年！”
老大脫口而出：“祝爺爺奶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老二怯生生地說：“祝爺爺奶奶新年快樂身體好！”
冷父突然說道：“來，你們倆一起來磕個頭，說個新年好！”
冷姍撲嗵便對著爺奶跪了下去，扭頭招呼弟弟：“柯煜，快來呀！”
小兒子來到姐姐身旁，挨著她跪了下去，并拉起了姐姐的手。
“石頭，磕頭！”姍姍一邊說一邊磕著頭，很是呆萌。
小兒子照著姐姐的樣子，用雙手撐地，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直至地面，屁股微微撅起，身子幾近是匍匐在地，讓人看了很是可愛。
冷母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但仍是轉(zhuǎn)瞬即逝。
林夕扶起了五歲半的女兒，三歲零兩個多月的兒子。正要送二老出門，冷母回頭淡淡說道：“下年別喊我們過來吃飯了，一碗飯哪里都能吃，跑來跑去的太不劃算了，以后都省了吧！”說完，意味深長地瞥了林夕一眼。
林夕夫妻倆領著孩子一直把二老送出了小區(qū)門口。
回到家里，剛關上門，冷俊便高聲嚷嚷：“倒了八輩子霉，娶了個不會來事兒的懶婆娘，連老人都留不住，剛吃完飯就要走！”
林夕看了丈夫一眼，進衛(wèi)生間洗漱去了?？蛷d里，冷俊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兩個孩童在屏幕前跟著電視節(jié)目中的音樂節(jié)拍扭來晃去，有節(jié)奏地伸展四肢，煞是可愛。
林夕洗漱完畢，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憶起結婚后的生活點滴，不由得默默流淚。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地在她的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每一件都讓她心傷。
她忘不掉因生了女兒，月子里自己守著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娘家大舅媽、大姨隔三差五地來輪流做飯的場景；
她忘不了寒冷的冬夜，女兒奶水不足餓得哇哇大哭，孩子奶奶破口大罵的情景；
她忘不了孩子兩個月時，她一邊照顧孩子，一邊準備進城考試，一邊還要去醫(yī)院看望因喝酒出車禍住院的丈夫；
她忘不了丈夫出院，在家不能下地走路，她一下子要照顧一個嬰兒和一個成年傷病員的艱辛；
她忘不了丈夫一瘸一拐從二樓到一樓求婆婆幫忙照看孩子的情景；
她忘不了公婆動不動逼她下跪認錯的情景；
她忘不了小舅給自己送的水果，她分了一半給婆婆，被婆婆扔得滿院子都是的情景；
她忘不了婆婆顛倒是非，經(jīng)常在丈夫面前說她的不是，丈夫不分青紅皂白打罵她的情景；
她忘不了夫妻兩人吵架，公婆一起上，婆家人“團結”起來，一致對外的情景；
她忘不了父母去自己家，婆婆在樓下破口大罵的情景……
“爸爸，我想睡覺！”姍姍用手揉了揉眼睛說。
“去，找你媽去?！?p> 姍姍只好嘟著小嘴去找媽媽。在屋子里晃悠了一遍，終于在臥室里發(fā)現(xiàn)了媽媽。
見媽媽呆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出神且眼眶紅紅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層水霧。孩子輕輕地走過去，用手拍了拍媽媽的手臂，問道：“媽咪，你咋了？我想睡覺?！币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
見到女兒，林夕連忙收回自己的思緒，起身把女兒摟進懷里，柔聲道：“寶貝，咱們上床休息吧！”
“媽咪，幫我洗洗手和臉吧！”
“好的，我們連腳一起洗，然后再去刷刷牙?！?p> 見姍姍很是開心，然后她便起身幫孩子洗漱，又迅速地給孩子脫衣，哄孩子入眠。
聽著外面的聲聲炮鳴，她知道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了，明早將會有嶄新的太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