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并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人……呃……一只鬼……
反正并沒有多了個會動的就熱鬧起來。
柳生嚇得要死,他一邊努力安慰自己,阿嚴(yán)很慘,他不容易。
一邊嚇得吃飯都在哆嗦,吃多了也不知道。
阿嚴(yán)當(dāng)然不需要吃飯,他點一根香就美的不行了。
紛紛竟然比柳生強(qiáng),她也很怕啊,但是想想自家以前的遭遇。
人就比鬼好嗎?
于是她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走到正在陶醉的阿嚴(yán)那邊問:“那個……你要不要吃飯?”
阿嚴(yán)搖頭:“我正在吃?!?p> 紛紛看了一眼那香,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她膽子是比柳生大一點,但是也不代表她就不怕。
看來,這三位得磨合好一陣子了。
這一天夜里,上京城死了一個人。
準(zhǔn)確的說,每一天,都有無數(shù)人死去。
只是這一夜死去的人走進(jìn)了黃粱。
她生前是個乞討的婆子。以前,上京城是不允許有乞討的人,官府會把他們?nèi)稼s走。
京城里,達(dá)官顯貴要看到的是盛世景象,何曾允許你們沿街乞討?
所以在京城乞討的人,都活的更不容易。
也許他們能討到比別處多的東西,但是也更容易被驅(qū)趕。
但那是以前。
這幾年,乞討的人多了,城外不會隨意放乞討的人進(jìn)來,可城里也有本地人乞討。
這李婆子便是一個。
她的故事,還更加唏噓。
她站在黃粱里,看了看阿嚴(yán),又對著南無行禮:“聽聞黃粱南掌柜神通廣大,我特地來求,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否叫我找到愚夫?”
“找到了之后呢?”南無問。
“我只想找到他,想知道他死在那里,埋骨何方。他漂泊的太遙遠(yuǎn),他一定也想回家?!崩钇抛酉肟蓿瑓s沒有眼淚:“分開的太久了,我很想念他。我想把他帶回來,埋在祖墳里?!?p> “了了你此生心愿,就把你的靈魂給我,你可愿意?”南無問。
李婆子一愣,隨即點頭:“好,只要找到他,帶他回來,我愿意?!?p> 南無從架子上拿下一支香點燃:“那就順著香煙走吧,香煙的盡頭,就是你夫君的死地。也許他也在等待?!?p> 香煙繞了一圈之后,往門外飄去。
不過幾寸長的一支香,那煙氣也很淡,但是在李婆子眼里,卻是那么明顯。
南無走出去,金獅緊隨其后,在凡人看不見的情況下變身為金獅。
南無趴在他背上,下意識又把臉埋在他的毛里:“唔,金獅好暖。”
獸態(tài)的金獅不言不語。
半日的功夫,李婆子終于到了地方,可入目她就愣住了。
這是一個荒谷,正值隆冬,四處都是雪壓著地皮。
有些樹,卻也不多,光禿禿的看不出是什么樹,都不直,盤枝虬節(jié),張牙舞爪。
天黑壓壓的,有禿鷲盤旋,時而叫一聲。
李婆子放眼看去,挨著山壁的一處不一樣,她走近幾步就見一支羽箭插在一個骷髏頭的眼眶里頭,把人頭釘在了山壁上。那骷髏頭雪白,上頭蓋著的雪也是雪白,要不是那羽箭剩下沒有腐爛的一截木桿,她也不會發(fā)現(xiàn)。
由此,才能得見真容。
白雪皚皚之下那些凹凸,也或許不都是石頭,或許還有枯骨。
李婆子的血流蜿蜒而下,終于放聲鬼哭起來。
要不是這一支羽箭大概是不好拔出來,那她此刻就或許什么也看不見。
這一整個山谷,都是枯骨吧?
南無從金獅背上落下來,輕輕一揮手,那些壓著枯骨的雪就像是毛毯一般卷起來,卷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一整條山谷里,黑褐色的土地上,就是四分五裂的白骨。
間或還有一件兩件破敗不堪的器具。
戰(zhàn)場上,如果本方不能收尸,敵方自然會來把有用的東西都拿走。
金人也不富裕,所以別說是鎧甲與武器,就是衣裳鞋襪他會被他們?nèi)磕米摺?p> 那些壞了的兵器就算是不能用了,也會被拿走,總歸是有用的。如今生鐵太珍貴了。
所以留下的只有尸骨。
“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崩钇抛涌拗粗@些尸骨。
哪里還分得清,哪一個是將軍,哪一個是小兵。
他們都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十七年前,北方邊關(guān)最后一場大戰(zhàn),朝廷的糧餉跟不上,導(dǎo)致軍中嘩變。
被金人人趁亂攻打,死傷了十萬人。
那一戰(zhàn),朝廷慘白,不得不議和,一口氣賠了四座城,兩位公主,并且賠了金人不少東西,才止住兵戈。
死在那一戰(zhàn)里的將士們,朝廷不問罪就不錯了,他們的埋骨地,已經(jīng)是敵人的地方,誰管他們呢?
這些地方的百姓都被殺的十不存一,何況早已死去的他們呢?
十七年來,他們就躺在這里,無人問津。
這里距離家鄉(xiāng)太過遙遠(yuǎn),又早已是敵國,誰能來到呢?
南無又點上一支香,遞給了李婆子:“呼喚你的夫君,他會聽到的。”
李婆子擦了一把血流,接住那香,輕聲呼喊她的夫君:“起光,夫君,你在哪里?”
隨著一聲一聲的呼喊,四周的風(fēng)仿佛靜了下來。
那十七年前的戰(zhàn)場上,緩緩的站起來一個人。
他是個小兵,茫然的看著。他身側(cè),又有一個人站起來,看起來已經(jīng)有四十多了。
他們的身側(cè),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許多鬼魂。
每一個都是傷痕累累,每一個都是衣衫襤褸。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將軍模樣的人走出來:“五娘?”
李婆子的手一抖:“夫君!”
那將軍越步上前:“五娘!你怎么……怎么這樣狼狽?”
“我的夫君?。∧阋蛔呔褪嵌?,二十年啊,你可知這二十年,為妻的是怎么活的?十七年前,都說你戰(zhàn)死了,朝中沒有嘉獎,不發(fā)撫恤,我……是我對不住你,沒能伺候好公婆,夫君啊……”
那將軍扶著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許久許久后,他才嘆息:“難為你了,我的妻。”
南無看著他們,又越過他們看著那些全都呆呆看著這一幕的鬼魂。
這真是人間的悲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