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啊,”季未秋原本還想著方才那人面色蒼白,回想著自己推她的力度,并不會導(dǎo)致出血的嚴(yán)重程度。只是他現(xiàn)在發(fā)覺到這人好像很瘦很瘦,用骨瘦嶙峋這一詞形容她并不為過,好像身體一塊有肉的地方都沒有。
顧府在上京城是較為鼎盛的商賈之家,她扮作顧家的小姐,平常的飯食應(yīng)該不會差。況且她平常都還有貼身丫鬟,最有可能的事就是她原先作為農(nóng)戶之女的時(shí)候就是這樣了??磥硭酝钸€是真的有些清貧,不過她的反應(yīng)力,耳力,敏捷力都超乎常人,甚至要高出習(xí)武多年的自己。
季未秋眸色暗了暗,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可能是有——緣分吧?!?p> 季未秋丟下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宋清聽怔怔然,看著季未秋的孤身月影,一邊有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的那兩塊相同的平安符,陷入了沉思。自己的表哥這是春心萌動(dòng),鐵樹開花了?
顧南月醒來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到了顧府。秋櫻為其洗漱完,就遞給了顧南月手里一個(gè)湯婆子,熱乎乎的,順著自己的手心傳到了自己的身體里,與自己體內(nèi)的那股陰寒相沖,接而代替的就是顧南月從未感受到的一股暖意。
“小姐,您是來了葵水??墒俏以趺从浀眯〗悴粦?yīng)該是這幾日來月信?。慷倚〗隳眢w可還有不適?記得以前小姐來月信的時(shí)候,身體也不似昨夜那般痛的面色發(fā)白,簡直跟那日小姐受傷的樣子一樣。秋櫻都擔(dān)心極了?!?p> 顧南月靜靜地聽完秋櫻說的話,隨后想了片刻,冷靜開口說道,
“可是就昨日在御史府喝了酒才導(dǎo)致的吧?!?p> 在秋櫻沒有留意的地方,顧南月悄悄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她竟不知還有這番事情,自己是第一次發(fā)生秋櫻口中的葵水,先前阿奶也沒有同自己說過。對了,昨夜里她醉了酒,顧南月瞬然抬眸看著皺著眉正嘟囔著的秋櫻,問道,
“我昨夜是何時(shí)回府的?”
“是宋小姐送回來的。小姐你疼暈了過去,先發(fā)現(xiàn)的是季世子,然后老爺昨夜里回府不見小姐你的身影尋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你在御史府內(nèi),老爺生怕麻煩御史夫人和宋小姐,宋小姐就派了一輛馬車送我們回府?!?p> “父親回來了?”
秋櫻點(diǎn)頭。顧南月余光瞥向了自己擺放的棋盤,其中的一枚白色棋子已經(jīng)被自己拿了出來,顧南月眸色漸緩,抬起眼簾向前看去。
這次又該是誰呢?殺了顧尚德縱然簡單,但她想要的是毀了顧尚德,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宴慶樓里,季未秋擦拭著自己的隨身劍,劍身鋒利,可削鐵如泥,又薄如蟬翼,寒光閃爍。劍落過的地方,如同秋水波蕩,劍風(fēng)凜冽。季未秋很滿意自己的這把隨身佩劍,黑色的緞布在劍身上溫柔地擦拭著。旁邊的蘇錦書一臉?biāo)扇坏囟酥约旱牟?,小口小口地品著?p> 前幾日春闈已過,蘇錦書對杏榜之首也是勝券在握。
只待一月后的放榜之日,自己與代松的一決高下也將會出現(xiàn)一個(gè)結(jié)果。
“代松?”
蘇錦書兀然喊了一聲,季未秋循聲看去。只見宴慶樓下人群熙攘,但粗布麻衣的代松在雜亂的人群中卻是十分的顯眼。蘇錦書一眼便注意到了代松,只是他身邊的女子又是何人呢?
“他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對手?”
季未秋發(fā)生問道。蘇錦書點(diǎn)頭,代松也從未對自己提到過他有什么異性朋友,只是提過一嘴他的妹妹。難道是她的妹妹嗎?
蘇錦書一臉疑惑。
隨后就快速起身執(zhí)著自己的那把無字折扇下了二樓。
“代松兄,自春闈過后,我們已經(jīng)有許久不見了。今日,我們不如到樓上敘上一敘。”
蘇錦書拿著折扇指著宴慶樓二樓季未秋的所在的地方,但代松并沒有答應(yīng)。
“蘇兄,今日不巧我有事在身,我們還是改日再敘吧。”
隨后就要帶著身后的女子向前走去,蘇錦書見今日代松有要事在身也沒多加阻攔,只是今日有些可惜不能與代松兄附庸風(fēng)雅。見代松走后,自己也灰溜溜的走上樓了。
“代松是有未婚妻嗎?”
季未秋猛然一問。他能看出他們二人的眼中皆有著對彼此的情意,那股的情意在暗處洶涌,比山澗的溪流還要湍急一些。只因那股眼神他曾在自己的師姐和師兄的眼中看到過。季未秋摩挲著自己的酒盞的杯沿的動(dòng)作停了下來,眸色晦暗不清,有了些憂傷的神情。
“不知。他并未對我提及。”
蘇錦書喝完自己的茶水后,一邊搖著自己的折扇,一邊面對著季未秋,問道,
“季兄,為何會覺得那位姑娘是代松兄的未婚妻呢?”
季未秋啞笑一聲搖著頭,將自己的劍收入劍鞘內(nèi),輕飄飄地丟了一句,
“看多了,自然就覺得是了。”
說的很是含糊,但這也是季未秋之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顧家小姐對自己滿含愛情和柔情的雙眼是假裝的,也是因?yàn)樽约嚎炊嗔?,已?jīng)習(xí)慣了。
隨后季未秋將酒水喝完,留下酒錢和蘇錦書喝的茶水的錢,向著張著嘴還沒回味過來的蘇錦書瀟灑揮手,轉(zhuǎn)身就離去了。季未秋剛一走出宴慶樓,就看見方才還帶著一個(gè)女子在身后的代松如今正跟著——季未秋定睛一看,是她。
季未秋環(huán)看了一下四周,周圍人來人往,自己也沒有看見那個(gè)男子的身后的女子身影,一回頭看著代松與顧家小姐相談甚歡,神情一愣,她什么時(shí)候竟然也會與其他人交談得如此投機(jī)。
明明方才代松還與另一個(gè)女子眉目傳情,暗送秋波,但過去還沒片刻,就與另一個(gè)小姑娘相談甚歡,蘇錦書莫不是看走眼了,清風(fēng)明月,林間松影,怕是此人的偽裝。
待顧南月和代松分開之后,顧南月就要轉(zhuǎn)身去租車,今日醒來得知顧尚德出府之后,自己便跟出了府,看到顧尚德坐著馬車向著城外走了出去。自己今日出來匆忙,也沒有帶上銀錢。當(dāng)自己要回府之時(shí)遇上了代松,自己曾在淮水鎮(zhèn)有過幾面之緣的書生。
顧南月向前走了幾步就察覺到了異樣。
顧南月快步移到了最近的一個(gè)小巷內(nèi)。
“你是誰?”
此話一出,季未秋就感覺到又是似曾見過的場面,顧南月的短劍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稍微一用力,短劍就能刺破自己的喉嚨。
季未秋怔然,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跟著她是要作甚?
“季世子,還有跟蹤人的癖好?”
顧南月打趣著。但下一瞬間回想起晨時(shí)秋櫻說第一個(gè)發(fā)現(xiàn)的是季未秋,而在此之前自己都是一個(gè)醉酒的狀態(tài),今日他又跟蹤自己,莫不是自己昨夜對他說出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那么,他也不能留了。
顧南月眼底閃過一絲的狠厲,隨著短劍的冷光匯入季未秋的眼中。
季未秋猛然心一驚。用力推開顧南月持劍的那只手,向旁邊躲去。自己的右手本能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劍,二人皆是劍對著彼此。
“顧小姐莫不是虧心事做多了?是心里有鬼了吧?!?p> 季未秋手中有武器在身,心底有了保障。頑劣挑著一記眉尾,嘴角掛著笑,抬眼對上恨意橫生的顧南月的雙眸。
“你知道些什么?”
顧南月開門見山,沉聲問道。沈周一事已過,季未秋如今就是一個(gè)棄子,若是昨夜自己真的說漏了些什么,那么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活著。
“顧小姐想讓我知道一些什么呢?哦,我突然想起來,昨夜——”季未秋邊說著,一邊注意著顧南月的神情變化,壞笑著,
“顧小姐可是深情地與我說著季世子我光風(fēng)霽月,縱馬踏花,仰慕我情不得已,想要本世子我娶你呢?!?p> 顧南月低下眼簾,緩了片刻。心中有了悔意,昨日不該喝酒的。短劍漸漸低了下去,抬眸看了一眼季未秋,道,
“方才是小女子魯莽了,還望季世子大人有大量。若沒有別的事情,那小女子便離去了?!?p> “等——”
季未秋的聲音漸漸小了去,但顧南月時(shí)間急迫并未回頭再看季未秋,想著也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爭論。季未秋這人無趣可憐,還有些的狂妄自大,但又使自己有些捉摸不透。
等顧南月走后,季未秋才回味過來自己要問代松的事情。
可是,季未秋將劍收了起來,代松和她的事情關(guān)自己何事?他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越發(fā)的閑情逸致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身上的秘密,察覺到了她的動(dòng)機(jī)。
倒真是奇怪了。
顧南月拿著代松給自己的錢租了一輛馬車便出了城。
“小姐您近日怎么經(jīng)常不在府內(nèi)?”
秋櫻邊給顧南月倒水邊問道。
“無事,宋姑娘這幾日約我去梨園聽?wèi)?。如今府?nèi)全憑你一人照看,休息時(shí)間少之又少,就沒喊你一起出去?!?p> 秋櫻提醒著。
“那小姐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其實(shí)秋櫻也不累的,老爺也會照料著府內(nèi)的相關(guān)事宜。昨夜我還看見老爺書房中燃燈一宿,徹夜未眠?!?p> “嗯?!?p> 顧南月淡淡地回了一聲。這幾日她跟著顧尚德出城,但一出城顧尚德就無了蹤跡,毫無頭目。想必,應(yīng)是有人與他接應(yīng)著。
“顧兄,先前你本官的事情本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只是——”
柳璨露出一臉的為難表情,雙眼透著精光的看著面前的顧尚德。顧尚德當(dāng)然也不是愚者,在商場上經(jīng)營了幾十余年看人眼色,顧尚德還是知道的。當(dāng)初,柳璨的縣官之位也有他的一臂之力,要不是如今顧家沒了昔日的鼎盛時(shí)期。漸于落魄。他也不會對柳璨這個(gè)小人乞求討好,希望他能給自己一些東山再起的本金。
“縣官大人您有話不妨直說?!?p> 聽完顧尚德的話,柳璨也不再隱瞞。只見他的眼神中略微帶了些猥瑣和貪婪,撫了撫自己的嘴下的胡須,道,
“顧兄,眼下小弟有一難處?;此?zhèn)有一戶人家,小弟我路過之時(shí),——”
“縣官大人是又看上了哪個(gè)女子?您如今身為縣官大人,想要什么女子沒有。又能有什么難處來求助我一個(gè)落魄戶?”
“誒——呵呵呵。顧兄說笑了?!?p> 柳璨笑容猥瑣地走上臺,接近顧尚德。顧尚德也是知道此人的行風(fēng),當(dāng)年正因?yàn)樗f來日若是遇難他以縣官之位可備自己之需,自己選擇幫他得到縣官之位。但顧尚德知道他德不配位,可是只要能幫到自己,至于他害過的那些人只能算命不好,擋住了他的財(cái)運(yùn)。
“這女子名為風(fēng)卓蘭已有婚配,其夫是村中屠戶,專以殺豬為生?!?p> 顧尚德看了柳璨一眼,沒說話。接著聽柳璨道,
“但小弟聽說此女有個(gè)青梅竹馬——”
沒等柳璨說完,顧尚德雙眸陰冷,嘴中的話更是冰冷。
“暗中殺了屠戶嫁禍給她的相好。她的夫君已死,相好入獄,只剩下她獨(dú)自一人,到時(shí)候你想做什么不就是你一個(gè)人說了算的嗎?”
“是是是——小弟愚昧,小弟愚昧?!?p> “答應(yīng)我的事情,事成之后,我要看到。否則,你還記得你的縣官之位是怎么來的吧?!?p> 柳璨應(yīng)和低頭,他當(dāng)然記得他的縣官之位正是顧尚德花錢買命來的。不過是花的他的錢買的殺手殺了與他競爭縣官之位的人。顧尚德此人心狠手辣,不到目的不肯罷休。柳璨迎臉笑道,
“小弟知曉?!?p> 顧尚德氣憤地“哼”了一聲便離開了。他說了多日,沒想到今日就是來讓他為這等小事出謀劃策的,顧尚德心有不甘,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他察覺到最近有人跟蹤他,想來也是謀劃沈周之死的幕后之人,行為不由地更加謹(jǐn)慎。等他拿到錢財(cái),重振顧家,他定要將一筆筆舊賬一一翻出來,讓那人不得好死。
淮水鎮(zhèn)內(nèi),一位衣衫素樸,烏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縱使粗衣麻布也難掩絕城之色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推開柴門,正在踏門而入之時(shí),被身后的一男子喚道。
“卓蘭,你今日又進(jìn)城了嗎?”
女子點(diǎn)頭。
“卓蘭,”男子拉出女子的手,在女子手上放了一串銅錢,憨笑說道,
“卓蘭,這是今日我?guī)统菛|的一戶人家殺了一頭豬的報(bào)酬,你拿著。若有喜歡的東西就買下來,我知道這錢有些少,但我每日都會去找活計(jì)的,以后也給我們的孩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