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要媳婦兒,還是要老娘?
沈錚蹙眉搖頭:“謝家這次的案子太大,隨時都會上達天聽,沒那么容易平息?!?p> 沈老太君當(dāng)即提高了音量:
“你堂堂一個國公爺,還壓不住小小一個京都府?”
沈錚緩緩搖了搖頭:“母親,徇私枉法,只會授人以柄。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這話一出,沈老太君怒目圓瞪,以拐杖連連擊地:
“那你先休了這個毒婦!若不是她生出沈昭昭那死丫頭,就不會有今日的禍?zhǔn)?。你若不休妻,我老婆子今晚便懸梁自盡,讓滿朝文武都戳你這位國公爺?shù)募沽汗?!?p> “是要我這個老娘,還是她這個媳婦兒,你自己選!”
沈錚望著蠻不講理的母親,心慢慢涼了下來,涼的徹骨。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看著伏在地上,嘴唇都失去血色的妻子,向來聽話孝順的男人閉上了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像是吐出了積年攢下的怨與無奈。
最后,他只答了一句話。
“母親,我不會選你。因為,你也從來沒選過我?!?p> 沈老太君怒視著沈錚,捂住胸口喘著粗氣,“不孝子,你這個不孝子……”
仆從們上前給她順氣時已經(jīng)晚了,她兩眼一白,癱倒在了丫鬟懷里。
沈錚看著暈厥過去的沈老太君,眼眸驟然緊縮,立刻吩咐等在一旁的周管家去請大夫。
前廳亂做一團,無人在意的角落里,沈昭昭默默扶起了蕭柔。
今日京都府審案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傳開。眾口鑠金,再無轉(zhuǎn)圜。
只是唯一讓她沒想到的是……連累了蕭柔。
待把蕭柔扶到自己臥房后,沈昭昭小心翼翼的掀開了她那已經(jīng)破損的衣衫。血淋淋的傷口露了出來,格外觸目驚心。
沈昭昭別開眼,不忍再看,手握成拳:“阿娘,對不起。是我回來遲了,一定很疼吧?”
蕭柔知道沈昭昭今日干成了大事,眼中滿是欣慰。她捧起女兒的臉蛋,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眼淚,如春風(fēng)化雨般澆熄她心中的戾氣。
“阿娘不疼的?!?p> “倒是你,臉蛋都腫了,是你父親打的你嗎?”
說著說著,蕭柔哽咽了。
沈昭昭微微點頭,臉上卻沒有絲毫委屈之意:“用一巴掌,換父親睜開眼睛,這是筆劃算的買賣,只是連累了您。”
蕭柔伸出手刮了刮沈昭昭的鼻尖,“談何連累?就如你所說,我的這一道傷口讓你父親堅定了立場,也十分劃算。”
母女兩人對視一眼后,破涕為笑。
這頭母慈女孝,沈錚那邊卻是凄風(fēng)苦雨。
大夫匆匆趕來,搭脈診了片刻后,有了診斷。
“國公爺,令堂這是急怒攻心,火邪內(nèi)盛,傷了心脈,也就是俗稱的中風(fēng)。即便蘇醒了,也只能臥床休養(yǎng),不能再行動自如了?!?p> 聞言,沈錚閉上眼睛,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yīng)。
沈老太君恰好在此刻悠悠轉(zhuǎn)醒,她胸膛劇烈的起伏,費力的蠕動著干澀的嘴唇,從喉嚨里發(fā)出隱約的痰聲:
“救......”
“母親您說什么?”
沈錚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于是彎腰更貼近了些。
可貼近了,聽清以后,心也徹底死了。
躺在床上起不得身,說話都不利索的沈老太君說的是——“救謝家?!?p> 沈錚不可置信的后退兩步,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好自己激蕩的心緒后,他再沒有絲毫猶豫,拂袖離去。
夜涼如水,星河長明。
不知不覺,沈錚就走到了女兒的小院里。
屋里,母女兩個已經(jīng)給彼此上完了藥,正準(zhǔn)備沐浴歇息。
沈昭昭瞥見了站在門外躑躅不前的沈錚,可她卻裝作沒看到般與蕭柔照常說著話:
“阿娘,你說,父親接下來會怎么辦?”
蕭柔一怔,眼里劃過無奈:“有你祖母在,你父親最后還是會去求陛下。只是......”
“您也在擔(dān)心陛下這次會遷怒?”
沈昭昭巧妙的引導(dǎo)著談話的走向。
果然,蕭柔點點頭:“寶兒,你父親這些年瞧著是風(fēng)光無限,可內(nèi)里藏著多少心酸和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只有我這個枕邊人能知曉一二。我不忍心,亦不愿意他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p> 這觸及真心的話一出,沈昭昭悄悄看向門外的沈錚。
果然,他微微低下了頭,面上愧色與動容交織。
火候到了,沈昭昭加了把柴:“別擔(dān)心,阿娘,我倒覺得父親這次能壯士斷腕?!?p> “為何?”
“謝家膽大妄為,不會只有一個太平莊。自糾自省好過讓別人來查,事在國公府起,也該由國公府來平。父親浸淫官場多年,不會不明白?!?p> 待沈昭昭說完這話再抬頭時,門外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事成了。
沈昭昭唇瓣上揚。
“你心里頭偷偷美什么呢?”
蕭柔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昭昭眨眨眼睛,“秘密。”
……
“陛下,微臣有罪?!?p> 沈錚跪倒在大梁皇帝孟昊案前,第一句話就是認錯。
天子自案牘中抬頭:“愛卿何出此言?”
“家中親眷釀下大禍,鬧得京都物議如沸。微臣治家不嚴(yán),請陛下降罪?!?p> 沈錚沒有回避自己的錯處,也沒有替謝家求情,倒讓孟昊頗為意外。
他停下寫著朱批的手,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地上的沈錚:“既然如此,此事愛卿打算如何善后?”
沈錚起身,向前拱手:
“謝家該如何判罰,自有陛下圣裁。微臣食君之祿,絕不會與陛下言行相悖?!?p> “案件審理歸檔后,微臣會關(guān)停廣進錢莊??嘀餍枰馁r償皆由沈國公府一力承擔(dān),謝家貪墨銀兩微臣會全數(shù)交歸國庫。除了太平莊,其余莊子的賬目微臣亦會細細清洗,不會讓陛下再在君臣情分和國法公理之間兩相為難?!?p> 孟昊眼簾低垂,聽完后并不做什么反應(yīng)。
他語氣平淡,卻意有所指:“朕看過刑部尚書的折子后,一直在等你?!?p> “是臣讓陛下失望了?!?p> 沈錚滿臉愧色。
孟昊轉(zhuǎn)動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沒有落在實處。
“不,朕很滿意。”
“你剛剛?cè)羰乔笄?,朕一定會殺盡謝家之人。如今……罷了,此事容朕再想想?!?p> 天子將話題輕輕揭過,面上重新掛起和煦笑容。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提起了沈昭昭:“聽聞給京都府遞狀紙的,是你那疼得跟眼睛珠子般的女兒?”
沈錚心下一驚,“是?!?p> 孟昊眉宇輕挑,眼中染上興趣:“倒是個有膽識的妮子。朕記得,當(dāng)年是把她許婚給了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