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生變
“妙哉妙哉,”一位書生模樣的人站在攤前,彎腰仔細(xì)觀賞著,“當(dāng)真是鬼斧神工!”
蘇羨往人堆里湊了湊,在人群邊緣看到攤主是一位清瘦老者,兩條胳膊從寬大袖口中伸出,像細(xì)細(xì)的竹竿。人群喧鬧,他卻只專注于手上的一枚小核桃,一柄尖細(xì)的刻刀在他手中起起落落,不多時就現(xiàn)出一副山水輪廓。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蘇羨眼前一亮,又努力往內(nèi)層擠了擠。這些微雕個頭小巧,造型精致,說不定就能找到她想要的。即便是沒有現(xiàn)成的,以眼前這位老者的手藝,也不愁做不出來,大不了再多等兩日。
她的目光在攤上已擺出的物件上逡巡,這些作品大多是在各類果核上雕刻而成,有山水景物,也有花鳥魚蟲,栩栩如生,當(dāng)?shù)纳弦痪淝蓨Z天工之贊。
雖然精致,卻都是擺件,對她來說幫不上忙。蘇羨有點(diǎn)失落,突然發(fā)現(xiàn)小攤角落里還放著一個指甲蓋大小、通體發(fā)黑的物件。因為個頭小巧,顏色也不起眼,離得遠(yuǎn)些根本看不清這是什么,很容易就被忽略。
她勉強(qiáng)鉆到人群最里面的一層,用手指小心的拈起那件東西,正在雕刻的老者剛好停下手上的最后一筆,抬眼看她。
“你的眼光倒是不錯?!崩险咴捳Z里帶著幾分傲氣。
蘇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看不清這才湊近拿起來,只恭維地笑了笑,待到視線落回手上,才明白了幾分老者的意思。
這圓滾滾的小玩意兒是個茶壺,壺身上雕刻著一只立于山巔振翅欲飛的仙鶴,身旁是祥云環(huán)繞,腳下是松木竹林,筆觸細(xì)膩繁復(fù),仙鶴幾欲脫壺而出。就連指尖大的壺蓋頂上,也細(xì)心雕刻著一輪旭日。
“老人家,這壺里面是中空的嗎?”蘇羨都不舍得上手亂動,生怕一不小心碰壞了。
“那是自然!”老者下巴微仰,“這是個茶壺,自然要能裝水,還能倒得出?!?p> 蘇羨細(xì)細(xì)瞧著壺嘴,果然有個小孔,這可太合適了!
她花十兩銀子買下了這只壺,珍而重之地放進(jìn)貼身帶著的荷包里,喜悅過后,后知后覺地開始心疼。這么好的東西被她當(dāng)成一次性道具,真是暴殄天物。
她又找了幾家胡商的香料鋪,買到了需要的訓(xùn)練過的蜜蜂,手中的細(xì)頸鏤空小瓶中,兩只黃黑紋小蜂嗡嗡作響,叫得她心頭有血在往下滴。
太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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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回到隱廬酒坊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往下墜,天邊泛出一層薄薄的隱約的紅。
掌柜的裝模作樣打著算盤,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也沒有寒暄之意。只在他經(jīng)過柜臺時開口叫住了他:“家中有信,要你立刻回去?!?p> 梟的身子僵了片刻,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往門外走。走之前湊近柜臺一把將掌柜的手中的算盤奪了過來,在手中折成兩半,算盤珠子噼里啪啦落了滿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吵死了?!彼Z氣淡淡,手中的傷口因擠壓又滲出血來。他皺眉將染血的算盤殘骸扔在腳邊,不理會掌柜的滿臉錯愕出了門。
“這小子抽什么風(fēng)?”直到人已走遠(yuǎn),掌柜的才回過神來,無奈地?fù)u了搖頭。
影刃閣。
一間昏暗的房間內(nèi),燭火搖曳,將屋內(nèi)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有什么事?”梟懶洋洋地開口,“他又看誰不順眼要除掉了?”
對面之人搖頭輕笑,“這個人倒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只是比計劃提前了些。”
“誰?”梟不喜歡他說話總是含含混混的樣子,皺眉道。
“你一直盯著的那人?!?p> “他做什么了?”梟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哈欠,“不是說六月前除掉嗎?”
“你負(fù)責(zé)盯著的,現(xiàn)在來問我?”他瘦削蒼白的臉上帶著笑,笑意卻傳不到眼底,眼神帶著一種冰冷黏膩的感覺。
“愛說不說?!?p> 梟很不喜歡和這個人接觸,說話尖聲尖氣,慢慢吞吞,還喜歡和人打啞謎,讓人覺得惡心。
“果然如林相所說,你最近野了許多。”那人依舊笑瞇瞇地,“林相說,小孩子調(diào)皮點(diǎn)沒關(guān)系,但別忘了家里還有人等著你?!?p> 梟聽到林相的名字時,身體肌肉下意識繃緊。他扣弄著掌心的傷痕,直到那道傷口血肉模糊,疼痛讓他額角冒出汗來,他只抿著嘴一聲不吭,體會著讓人頭腦清醒的快感。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人看不清梟的手在桌下的動作,只看得見他乖順的表情,滿意地繼續(xù),“江渙今日找過我們的人,說是希望盡快結(jié)束任務(wù)。既然他要提前結(jié)束,你自然也要提前行動?!?p> “他身上還沒查出什么,不查了?”梟用指甲掐著傷口處翻出的嫩肉。
“查不出就算了,”那人拖腔拖調(diào)地回答,“林相只是因為見到他曾與何瀾接觸,擔(dān)心他是何瀾的人?,F(xiàn)在就算何瀾回來也翻不起風(fēng)浪了,更沒什么可顧慮的,殺了就是。”
“哦。”梟眼皮未抬,“還有什么事?”
見他搖頭,梟起身要走,卻又被叫住。
“對了,你們隊那個鳶究竟是哪邊的?”他挑了挑燈芯,兩人映在墻上的身影又拔高了幾寸,“如果要爭取也盡快吧,等何瀾那邊處理完,就輪到這兒了。”
梟沒回答,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問了一個不相關(guān)的問題:“隼不是失蹤了嗎,江渙找誰談的?”
“隨便找了一個查過檔案后和他談的?!蹦侨穗S口答道,“怎么了?”
“沒什么?!睏n彎了彎唇角,“我會盡快解決掉他?!?p> 燭火照不到的黑暗里,梟嘴角的笑意還在逐漸擴(kuò)大,顯得有些詭異。
怪不得,他想,那個江渙的運(yùn)氣還真是不錯。只是不知道接下來,他還有沒有這種好運(yùn)氣。
掌心的血不斷滲出來,潮濕的手感讓他有些煩躁。他在身上將掌心中的血跡胡亂抹去,沒過多久,手掌又被鮮血染紅。
梟皺眉甩了甩手,沒再處理,朝著月亮所在的方向往玉京趕去。
夜半,蘇羨久違地聽到了三聲鴉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