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運那一百二十八兩的推車,現(xiàn)在發(fā)揮著余熱:昏迷過去的申建被甘竹和方季白一左一右架上了推車,甘竹怕他中途醒過來,還用繩子把他緊緊捆在推車上。
方季白知道,以自己的氣力,申建醒過來至少得一天一夜,于是勸她:“其實你不用這么麻煩......”
“不行。”甘竹打上最后一個結(jié),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這人窮兇極惡,不可懈怠?!?p> 甘竹推著申建,和方季白一道回了刑部。
霍周對南游庵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看見她們倆推著一個人回來,嚇了一跳。
“這是?”
甘竹頗為得意地把事情同霍周講了一遍,方季白拿下申建那一段,尤其繪聲繪色。
方季白不想霍周知道自己有身手,直朝甘竹眨眼,可惜甘竹在看見宇文銳走過來后,聲調(diào)突然拔高:
“當(dāng)時我們白白就這樣,哎宇文銳你知道嗎,就這樣,薅著申建的后腦勺往磚頭上砸,一下就把賊人砸暈了!”
霍周看向方季白,頗為意外:“沒想到方姑娘一個仵作,身手如此了得?!?p> 方季白心里一沉,她最不想看見的事情發(fā)生了。
霍周為人不向甘竹一樣心寬,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暴露自己雪豹的身份,因此現(xiàn)在方季白需要回答地一萬分謹慎小心。
“師父在時,常教我一些防身的本事,今天也是這申建對我不設(shè)防,讓我鉆了空子罷了?!?p> 她想了想補充道:“況且申建在南游山上藏了幾天,早就體力不濟了?!?p> 一番話說得天衣無縫,霍周點點頭,示意侍從把申建帶進大牢。
正如方季白預(yù)計的,申建在第二天醒了過來。
因著伍萍芝一案牽涉出久居巷拐賣人口的大案,霍周派人連審了兩天,想拿到申建的畫押認罪書。
申建不愧是把硬骨頭,硬是把刑部重刑受了大半,都沒吐出一個字。
因為他的抗拒,刑部眾人紛紛陷入低迷狀態(tài),霍周的臉色一天賽過一天的難看,接連把好幾個提審官的月奉扣了一半。
在提審官們的俸祿扣無可扣以后,讓申建畫押的重任落在了甘竹頭上。
甘竹叫苦連天:“啊啊啊我不想去??!”
方季白心里默默把甘竹劃為自己人,不忍看自己人的俸祿被扣,于是跟著甘竹一道進了大牢。
大牢里的環(huán)境較之老伍家的地窖好些,至少走廊的墻上常年點著油燈。
不知道哪里吹來的風(fēng),燭火搖晃,明滅的燈影里,滿身是血的申建抬頭,瞧見了兩個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女人。
甘竹抱肩,皺眉看他:“申建,你為何遲遲不肯畫押?”
“哈咳咳——”
申建想笑,沒笑兩聲就被血嗆的咳嗽。
“畫押?畫了押,不就是等著死嗎?”
“你現(xiàn)在這樣子,跟死有什么區(qū)別?”
申建看出甘竹不擅長審訊,直接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你——”
甘竹氣急,方季白攔下她,想了想對申建開口:
“為什么在殺了伍萍芝之后,又往她的喉嚨里塞折斷的木釵?”
昏暗的燈光里,方季白看見申建的眉頭動了。
方季白意識到自己問到重點,馬上順著這個思路向下延伸:
“那時你聽見伍萍芝想過平常的日子,你不愿,于是勒死了她,可為什么在她死后又作惡呢?”
申建睜開眼睛,兇惡的目光里隱隱藏著一抹懼怕:“別再說了!”
“伍萍芝以為自己愛你,以為自己要有家了,那你呢,你想有個家嗎?”
“閉嘴!”
“我們查過,你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就沒有人愛你,那你和伍萍芝搭伙的一年里,有沒有把她當(dāng)做家人?”
“我叫你別說了!”
“看來是了,你一直視伍萍芝為家人,你認為你們這樣的勾當(dāng)就是家庭活動,所以當(dāng)伍萍芝提出終止時,你失控了?!?p> 申建死死瞪著方季白,幾欲目眥欲裂。
“你認為伍萍芝要毀掉你來之不易的家,所以殺了她,用木釵插進她的喉嚨,是為了懲戒嗎?”
“滾!都滾!都給老子滾!”
“木釵你是送她的嗎,你愛她嗎?”
“滾!”
申建突然發(fā)了狂,不停用頭撞墻,沒幾下就把自己撞暈了過去。
為了維護畸形的愛,不惜殺掉那個帶給他愛的女人,方季白早已不會心疼他,只對著甘竹說了一句:
“走吧,這下應(yīng)該會畫押了?!?p> ————————
申建在這次暈倒醒來后畫上了押,也終結(jié)了他可悲又罪惡的一生。
此案塵埃落定,霍周肉眼也不可見的開心起來,不僅把審訊官們被扣的俸祿補上了,還額外多發(fā)了些。
方季白拿著嶄新出爐的二兩,快要喜極而泣,心中不住贊嘆果然大城市賺錢快。
她這番見錢眼開的樣子被霍周看見,后者有點納悶地問她:“這么喜歡錢?”
“是啊。”方季白點著頭。
霍周突然一笑,看得方季白渾身絨毛炸起:“今年汴京學(xué)堂的學(xué)費要交了。”
她差點把這件大事忘了:嬌嬌要開始讀書了。
“好事,學(xué)費是多少?”
霍周摸著下巴想了好一陣,說出一個數(shù)字:“五兩。”
“五兩?這么貴?”方季白如今渾身家當(dāng)不過五兩三錢九貫十八文。
再窮不能窮教育,五兩就五兩,她一頭成年的雪豹,雪山霸主,山野之王,從頭再來有什么不能的!
“我交!”
汴京不同于別的地方,女子入學(xué)也并非難事,不過十二歲以后,女子便要和男子分開讀書,男孩子們學(xué)什么政論史冊,以便日后考取功名,女孩子們則學(xué)點香弄茶,來日覓得良緣。
方季白聽見這規(guī)矩后嗤之以鼻,想著等到十二歲便要攢錢給嬌嬌請個先生回家來教。
“說得好!”甘竹聽見方季白的想法后拍手稱快,“憑什么我們女子未來就只能找個男人,我們嬌嬌偏要做出樣子來給他們那些老頑固看看!”
“好!”
“說起來,嬌嬌讀書也有一個月了,不如我們今天一起去接她下學(xué),然后去吃頓好的,怎么樣?”
“好!”方季白爽快地應(yīng)下,不過想起自己如今囊中羞澀,又不好讓甘竹掏錢,還是拒絕了。
“吃飯就不要了,要不我在家里給嬌嬌做吧,院里的小蘿卜好了,她平時最喜歡。”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