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情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一個很大的轉(zhuǎn)變，一個翻天覆地——至少于我而言是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
十多天后的一個星期二上午，當(dāng)我和班上的同學(xué)正往教學(xué)樓趕去時，碰見了殷紅。準(zhǔn)確來說那不是殷紅，不是我以前見過的殷紅，其整個人仿佛換了一個樣一般。只見原本還算飽滿的臉龐，仿佛被《畫皮》電影里那只食肉蟲吃掉了全部血肉一般，只剩薄薄的一層皮。顴骨高高突出，眼眶深深凹陷，皮膚一片慘白，非?？植馈Ｄ窃?jīng)讓我心動不已的嘴唇也失去了光彩，變得干癟生硬、單薄貧乏，仿佛在房間一角放了大半年的蘋果一般。遠(yuǎn)遠(yuǎn)看去，其整個人仿佛死去許久，剛從墳堆里爬出來的干尸一般，非常瘆人。唯一還有一點(diǎn)色彩的，是那雙深深凹進(jìn)眼眶的眸子，尖銳有力，閃爍著異常冰冷的光芒。說實(shí)話，如果不是看到那雙眸子，我?guī)缀鯌岩善浠畈坏矫魈煸缟系奶枴?p> 這……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吧，怎么會變成這樣了？我愣愣看著殷紅，一時不知如何舉動。
殷紅直直地朝我們走來。其全身上下，一片黑。黑的襯衣、黑的寬松長褲、黑的英倫風(fēng)休閑皮鞋。這黑和其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軀搭配得倒是相得益彰，給人一種不殺死一個人絕不罷休的感覺，非常剛毅。
不多久，班上的同學(xué)也注意到她，并認(rèn)了出來?！拔梗遣皇恰悄飩儍簡?？”一同學(xué)說。
“咦，好像真是，雖然瘦了，但確實(shí)是?！绷硪煌瑢W(xué)說。
“媽的，不是她是誰，化成灰老子都認(rèn)識?！币粋€因?yàn)閭鞑ヒ曨l被記過的同學(xué)，有些恨恨地說。
“小心喲，很浪很猛的喲。”
“廋得太恐怖了吧？”
“吃掉你不是問題”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對著殷紅開始評頭論足，似乎全然在乎其可能聽到。
對此，殷紅似乎毫不在意，而且也毫不畏懼。只見她目視前方，眼睛眨也不眨地迎了過來，仿佛我們根本不存在一般。
看著其倔強(qiáng)孤傲地不斷走近，我的心莫名地感到很不是滋味。既有對她的不忍，也有對班上同學(xué)亂嚼舌頭的不滿，還有對她看也不看我的失落，還有對以后可能再夢見她的擔(dān)憂。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心里堵得不行。
沒事沒事，過去就好了，也就只有不到5米的距離而已。于是強(qiáng)行壓住內(nèi)心的思緒，跟著班上的同學(xué)，我一步一步，不斷向前。
4米，3米，2米，1米。好，很好，就這樣，走過去就萬事大吉了。
倏地，我與殷紅擦肩而過。
可是，就在我與她相交的瞬間，就在我以為解脫了的時候，轉(zhuǎn)變發(fā)生了，那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
那晚，在殷紅房間里感受到奇異感覺突然又浮現(xiàn)而出，熟悉而又陌生，相近而又遙遠(yuǎn)。同時，那晚房間里的情景也閃現(xiàn)而出：四周漆黑，一顆火星不斷閃爍，窗外傳來“vivovivo”救護(hù)車的聲音。而隨著“vivovivo”聲不斷響起，那奇妙的感覺竟慢慢變得強(qiáng)烈起來，而且越來越厲害，越來越濃厚，瞬息之間，就濃厚了不止10倍。如果說以前其不過是一股若有若無的細(xì)流，那么這次，則直接變成了滾滾洪水。而且一下子就貫穿了我的身體，并在我身體里面咆哮怒吼起來。
熟悉而又陌生，相近而又遙遠(yuǎn)，兩種極其矛盾的情愫，交替不斷出現(xiàn)。其搖晃著我，撕裂著我，讓我?guī)缀鯚o法辨別方向。我努力定住心神，想要在兩者之間找到可能的交點(diǎn)，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事情似乎總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仿佛謎底隨時都有可能揭曉，卻似乎總是隔著一塊玻璃。這讓我瘙癢難耐，抓狂不已。好在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舉止，沒有表現(xiàn)出異常。
我很想就此放棄，不過那奇異感覺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其完全不受控制，繼續(xù)在我身體里面沖撞著、翻涌著。雖然只過了十來秒，但我卻仿佛過了很多年很多年一般。
就在我感到整個人有些受不了，想要大吼大叫一番時，驀地，一幅畫面從那熟悉與陌生的間隙中生出：一位身穿有些掉色的藍(lán)襯衣的短發(fā)小男孩，靜靜坐在一棵有十來米高的大樹下；大樹枝葉繁茂，宛若巨傘；在小男孩的旁邊，還坐著一個女人，女人身穿一件白色長裙，黑色的長發(fā)從頭頂自然垂落。由于畫面似乎有些距離，兩人的模樣看得都不是很清楚。不過不知為何，我卻從那畫面中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溫馨之感。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記憶中，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兩人。他們是誰？在干什么？努力地，我將全部意識集中在兩人臉上，不過許久，依舊只看到模糊一片。
“喂，阿城，相中那個女人呢？”一只手掌突然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瞬間，我回過了神來。同時，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直直盯著殷紅遠(yuǎn)去的背影，仿佛非常渴望一般。
心頭一驚，我趕緊收回視線，然后連忙一笑，“如果今晚能夠?qū)⑦@女孩摟進(jìn)懷里，不知道其會不會和視頻里一樣狂野？”
班上的同學(xué)哈哈大笑。
“可以呀，你去試試?！迸奈壹绨虻耐瑢W(xué)說。
“大力支持。”
“雙手贊成。”
“記得回來跟我們匯報結(jié)果。”
“不過偷腥的時候，記得別讓你女朋友知道就行?！?p> 幾人再次哈哈一笑。
“不過我有些奇怪，”我說，“視頻里那女孩沒這么瘦吧？”
“這還用說?？隙ㄊ峭砩咸量鄦h。”于是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
而后，大家又討論了不少關(guān)于殷紅的話題，不過除了偶爾附和一兩句外，我不再說話。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畫面上。課上也是，我全心全意地琢磨著那個畫面，老師滔滔不絕地說了什么，我一句也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