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瑩在莫斯科呆的這段時間,已經(jīng)學會了換乘地鐵。當她和丹尼爾在商店門前見面時,差點兒沒認出他來,丹尼爾完全是一副紳士打扮。他穿著一件灰色黑細紋人字尼中長大衣,代替了以前見面時穿的棕色皮夾克;大衣里面是淺藍色襯衫,代替了經(jīng)??梢姷膱A領(lǐng)衫;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皮鞋,代替了以前穿的休閑鞋。丹尼爾給上官瑩的感覺因為這套新裝束,從以往的活潑、干練,瞬間轉(zhuǎn)變成了文質(zhì)彬彬,頗具成功人士范兒。上官瑩覺得,丹尼爾的這身打扮似乎和他的金發(fā)碧眼更相配,人看上去也更加挺拔帥氣了。上官瑩喜歡這種樣子的丹尼爾。
丹尼爾帶著上官瑩走進了這家商店,店里除了售貨員幾乎沒有其他顧客。和BJ友誼商店比,這里太令人失望了。商店里的商品種類不多,商店的裝潢基本沒什么,面積也比較小,不到5分鐘就逛完了。沒有什么特別引人眼球的東西,可以什么都不買,但上官瑩很想買點兒什么,首先是她的確想買一件蘇聯(lián)的呢子大衣,另外也不忍心讓丹尼爾大老遠陪她白跑一趟。她又一次走到大衣專柜前。女士大衣一共就有兩款,她比較來比較去,覺得其中那款有點兒軍隊大衣風格的雙排扣,全身灰色,翻領(lǐng)黑色的大衣或許可以買。于是她問是否可以試試,售貨員說可以,找了件適合她的號幫她穿上。上官瑩看了看鏡子里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自己,覺得和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差距不小,但似乎也不難看,于是決定買下這件大衣。
她問售貨務(wù)員價格,回答說120盧布,上官瑩心頭一喜,價格太合算了,馬上跟售貨員說要買,從錢包里拿出了盧布。售貨員沒有接錢,而是用手比劃著要什么。站在一邊的丹尼爾和售貨員交談了幾句,似乎明白了。他把上官瑩拉到一邊,告訴她買大衣必須有一種特殊的購物券。這下可把上官瑩急壞了,她很沮喪,好容易決定了要買又買不成了,上哪兒弄購物券去呀!丹尼爾看著上官瑩掃興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在這里等著,我出去看看有沒有辦法?!鄙瞎佻擖c點頭。她不知道丹尼爾會想出什么好辦法,但她總相信莫斯科人丹尼爾一定有辦法。在那個新舊交替的年代,許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比如后來的某一天,那是上官瑩在莫斯科生活的第一年,她和丹尼爾臨時決定看電影,可手里沒有盧布了。丹尼爾想用美金買票,顯然不行。于是他領(lǐng)著上官瑩直接到了放映廳門口,給了檢票員幾個美金,檢票員就放他們進去了。上官瑩大約等了近20分鐘,丹尼爾回來了。他指著站在商店大門口的一位男士低聲對上官瑩說:“他有購物券,但他要40盧布?!?0盧布?三分之一大衣的錢?上官瑩心中盤算著要不要買,值不值得花160盧布買一件呢子大衣。想了想,她還是覺得不貴,于是說,“好吧,我要?!澳贸隽?0盧布給丹尼爾。丹尼爾用40盧布和那位男士交換了購物券,上官瑩拿著購物券和120盧布買了呢子大衣。她從心里感謝丹尼爾,要不是他幫忙,即使有錢也買不上這件紀念品呀。后來上官瑩得知,1991年時蘇聯(lián)人的平均工資是每月548盧布。
上官瑩穿上了新買的呢子大衣,有點沉,但立時就覺得暖和了。丹尼爾說看上去很不錯,就是好像一個小孩兒穿了件大人的衣服似的。上官瑩笑了。丹尼爾總說她小小的,這讓她常常禁不住在心里悶樂。殊不知,在中國人眼里,她屬于那種有點兒胖胖的姑娘。
6辦理簽證被騙
當上官瑩穿著新買的大衣高高興興地回到住處時,還沒走到自己的房間,就發(fā)現(xiàn)劉頭兒的房間門大開著,很多一起來的同伴們都在他的房間里,七嘴八舌地吵吵著什么,臉上的神情似乎都很憤怒。上官瑩心想肯定出什么事兒了,急忙走到房間門口看個究竟。她發(fā)現(xiàn),房間中間坐著一個老頭兒,看模樣還挺精神,他戴著頂毛皮帽,穿著件中間系腰帶的那種比較考究的黑色制服皮夾克。他正在極力地申辯著什么,他的中國話似乎不是很地道,而他周圍,是或站或坐,眼睛直瞪著他,大聲痛斥他的同伴們。聽了幾分鐘,上官瑩聽明白了。原來這個老頭兒就是那位幫忙做多次往返簽證的老華僑老王,他今天來是告訴同伴們,他沒有辦成簽證,錢也退不了。他的話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同伴們都急了!有的質(zhì)問他,早干什么去了?辦不了為什么不早把護照還回來?有的說,他給耽誤了二十多天,要知道他辦不了,找別的人也已經(jīng)辦好了;有的大聲問,簽證沒辦成,錢呢?把我們的錢還給我們!同伴們高一聲低一聲地聲討著老王,老王似乎見慣了這樣的陣勢,他只是重復(fù)著同樣的話:這次沒辦成,錢也退不了。他甚至沒有表現(xiàn)出理虧的樣子,沒有道歉的意思,仿佛坑了好幾十個人每人200美元的錢與他無關(guān),他一個勁兒地說他沒有掙到錢,他把錢全交給辦事兒的人了。最可氣的是他還說不是他上趕著要給這幾十個人辦簽證,而是這幾十個人非讓他辦的,而且他事先就說過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說著說著他好像倒有理了,而且還理直氣壯了!他的這種反應(yīng)徹底激怒了賠了錢又白搭了很多時間的同伴們,他們忽然開始用北京話大罵起來。他們真是太冤枉了,罵都不解氣,他們一致讓老王馬上還錢,如果拿不出錢來就揍他。
同伴們都湊到了老王身邊,被那么多人團團圍住,老王也有點兒慌了。他急忙用求饒的口氣辯解著,說他沒掙到錢,他也被騙了云云。他還說要不然再給他些錢,他再找別人幫忙辦。正在氣頭上的同伴們已經(jīng)不想聽他的辯解了,他們怒吼著,你沒掙錢?錢去哪兒了?你說!你還想騙人,你就是欠揍!忽然,有個同伴照老王臉上給了一拳!老王措不及防,左臉都被打紅了,他一下懵了;可這一拳也讓他立時清醒了。他大喊,住手!你們的簽證沒辦成,你們的身份都有問題!我認識警察局的人,我可以找警察把你們抓起來!他這一喊,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是啊,都是第一次來蘇聯(lián),都不會說俄語,都不了解怎樣才能辦理簽證,如果再被警察抓去,豈不更是有口難辯了嗎?同伴們?nèi)w沉默了。怒不可遏,卻無力抗爭;公理在握,卻無奈退縮。帶隊老劉頭兒出來說話了:大家冷靜一下,我們再想想辦法。然后對老王說,老王,你先走吧。老王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大家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走出房間,有人說:滾蛋!別讓我再看見你!
屋子里剩下了同一命運的同伴們。窗外早就漆黑一片了,秋風剛起,聲音一陣強似一陣,房間里異常的安靜,有位同伴因為著涼感冒喘氣時嗓子里帶出的“咝咝”的聲音都聽得到。老劉頭兒讓靠近門的同伴把門關(guān)上,然后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想問的問題:“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此時大家的心情是復(fù)雜的,沉默了片刻,那個給了老王一拳的同伴說:“怎么辦?還能怎么辦?回國唄。沒有身份,我們也呆不下去了?!薄笆前?,事到如今,我們只能先回國,以后想來再想辦法了?!绷硪粋€附和著說。老劉頭看了看大家,發(fā)現(xiàn)雖然大家的表情不一,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一個字:“走!”于是他對大家說:“好吧,大家也別多想了!我們這算是得了一個教訓。我們就開始買票回國吧!”也只能這么辦了,上官瑩一直是在聽著,看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現(xiàn)在她也同意大家說的話。她不知道除了馬上回國還能做些什么。她和同伴們一起商定了回國日期,確定了買火車票的幾個人,大家就散了,都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全沒了二十多天前剛到宿舍樓時的興奮和歡笑。上官瑩倒沒有因為沒辦成簽證而難過,反正她也沒有再來的打算,她只是有點兒心疼那失去的200美金。在莫斯科,200美金能買不少東西呢!
就要離開莫斯科了。短短三周的時間,對這個陌生的城市,上官瑩了解得還是太少,說不上喜歡,但確實長了不少見識。起碼,她第一次出了國,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她看到了和BJ不一樣的風景、建筑,不一樣的生活習慣,不一樣的飲食;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文化。她似乎并不很留戀這座城市,但有個人,她必須要和他鄭重告別一下,她撥通了丹尼爾的電話。
7在莫斯科打車
當?shù)つ釥枏碾娫捓锫犐瞎佻撜f她很快就要離開莫斯科時,他先是拉長了聲音說了聲:“哦——”,然后沉默了,仿佛不知往下說什么了;可幾秒鐘后他變了語氣,很歡快地說:“嗨米拉娜,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我可以請你來我們家共進晚餐嗎?”上官瑩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復(fù),他又補了一句:“我媽媽也在?!薄昂冒?,我可以?!鄙瞎佻撍斓卮饝?yīng)了,她正在想用什么方式和丹尼爾告別好,現(xiàn)在問題解決了。他們約好第二天下午5點,在丹尼爾家附近的地鐵站會面。
第二天約定時間,上官瑩準時到達了丹尼爾說的地鐵站,她從扶梯往上走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丹尼爾已經(jīng)站在出口處等著她。他也看見了她,向她揮揮手。上官瑩很高興,她喜歡這種被等待的感覺,這讓她覺得踏實,有安全感,同時覺得親切,被呵護?!澳愫?!”丹尼爾用中文和上官瑩打著招呼,當然還是把“好”說成了四聲,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官瑩猛不丁地聽了他的問候一下樂了,她覺得丹尼爾用中文問候她讓她倍感親切,她用純正的普通話回復(fù)他,“你好!”兩個人都笑了。丹尼爾為上官瑩推開地鐵出口的門,上官瑩走了出去,丹尼爾也跟了出來。為女士開門的習慣似乎是注入俄羅斯男人血液里的東西,他們做起來很自然,沒有一點特意的感覺。第一次丹尼爾這樣做的時候,上官瑩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按照中國人的禮貌推讓了一下,后來她也習慣了,因為不止丹尼爾這樣做,其他不認識的男士也會這樣做,于是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了,反而很享受。在BJ,一般情況下是沒有這種待遇的。丹尼爾說從地鐵站到他家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倆最好打車,省得等公共汽車了。他們穿過地下通道,走到街對面,站在路邊,開始打車。
在莫斯科打車和白天路燈也照樣亮著一樣,同樣是件很奇葩的事情。人們想象中的現(xiàn)代化大城市莫斯科居然沒有一家出租車公司,當然也就沒有像BJ一樣的正式出租車,街上跑著的任何一輛私家車都可以是出租車,而在莫斯科,許多家庭都有私家車。這樣就產(chǎn)生了一種令大家都開心的現(xiàn)象,即需要出租車的人可以隨時隨地招手叫車,而開車的人只要順路或者想掙這份出租車錢就可以隨時停下拉上乘客。至于車錢是多少,都是臨時在司機和乘客之間達成協(xié)議的。比如現(xiàn)在,上官瑩和丹尼爾要去丹尼爾家,丹尼爾向街上正在行駛的車輛招手,不一會兒就來了一輛,丹尼爾拉開門和司機說了幾句,然后關(guān)上了門,車走了。上官瑩明白,肯定是關(guān)于去哪兒或者多少錢沒談好。緊跟著,又來了一輛,車窗開著,丹尼爾上前探過頭去和司機說了幾句,然后拉開了后車門,向上官瑩做了個“請”的動作。這次談妥了,上官瑩心想,她快速走近車,一低頭鉆了進去。丹尼爾幫她關(guān)上了車門,自己拉開前面的車門坐了進去。丹尼爾一坐上車就開始和司機聊,有說有笑的,仿佛碰上了老朋友。只可惜上官瑩一點兒也聽不懂。
黃瀞
蘇聯(lián)時期去必須有特殊購物券的商場買東西,沒有丹尼爾的幫助,上官瑩根本買不了。購物券在黑市的價格竟是大衣的三分之一。 在莫斯科可以隨時招手打車,任何一輛轎車都是出租車??梢哉f,解體前期的莫斯科沒有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