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婳遲疑了一下才說:“……嗯,不……是。”
姚先生揮揮手中的扇子:“這般不肯定,那就是說你還堅持自己的道理了?”
二夫人在一旁輕輕的說道:“先生,其實婳兒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大家這般圖謀,無論是從儀容儀表,還是詩詞歌賦,亦或是女紅廚藝,哪一樣出人頭地不是為了博得一個忠貞賢淑的好名聲?若女子未出嫁前沒個好名聲誰會娶?”
宋玄止瞪了二夫人一眼:“先生說話,你插嘴做什么?就顯得你能耐?”
一旁的大夫人白眼了二夫人,二夫人委屈的低了頭。
姚先生擺手:“無妨,今日雖然是在考小姐們,但也是各抒己見,方能得到真見嘛。適才二夫人說的確實在理,但那只是世人所知道的表面的理。這深層次的理并未得到發(fā)現(xiàn)罷了。”
宋玄止問:“先生,此言有理,名,不止于覓得好夫婿,還在于取得他人的信,從而讓家族榮光倍顯?!?p> 姚先生呵呵一笑:“深了一點,但老爺求得是外,那內(nèi)呢?”
宋玄止迷惑:“內(nèi)能是什么呢?”
姚先生:“依我看,名猶如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這三層境界,你們說的不過是第一境界,這第二境界,那就是不重名?!?p> 大夫人奇怪:“女人的名節(jié)不要了?”
姚先生搖頭:“人們?yōu)榱饲蟮美プ非竺?,但卻不知名實際是套在人身上的枷鎖,讓人左不得右不得,前不得退不得,讓女子囿于一個規(guī)范中,諸如謙卑恭敬,順從聽話,框死了女子,女子一旦走出這個圈子,便臭名遠(yuǎn)揚(yáng),被冠以水性楊花,不知檢點,妖魔鬼怪等稱號,受到社會毒害和拋棄,因此,名乃枷鎖?!?p> 宋玄止想到了洛娘,眼神有點恍惚,隨即問:“既然是枷鎖,那又怎么能掙脫?”
姚先生嘆道:“因此這第三境界就是無我境界,既然無我,便不存在名與不名,因而人所贊美于己無用,人所唾棄于己無害了?!?p> 洛云蕖插了一句話:“說到底,名不過是內(nèi)心投射于外界的一面鏡子,最終落腳點在本心。明鏡本無臺,何處惹塵埃,先生可是這個意思?”
姚先生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云蕖小姐倒是頗有慧根,一點就透?!?p> 宋玄止忙道:“她不行,學(xué)識淺薄,不過是瞎貓碰了個死老鼠,先生還是不要夸她的好?!?p> 宋錦婳氣鼓鼓的坐下來,不耐煩的看了洛云蕖一眼,嘀咕了一句:“顯擺什么?就你能耐!”
洛云蕖假裝沒聽見,依舊面無表情的盯著姚先生。
下一位是宋魏若,她慢慢站了起來,皺著眉看一旁自己的丫鬟,想讓她給自己提個醒,丫鬟珠兒小聲的說道:“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p> 宋玄止:“到底誰才是小姐?”
珠兒趕忙住了嘴低了頭,只有宋魏若在那里著急:“什么?什么?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姚先生再次提醒:“魏若,沒有印象最深的話?”
宋魏若索性挺了腰桿:“額,總的來說,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大家皆是一愣,隨后忍不住都笑了。
宋玄止頓覺臉上無光,咬牙切齒道:“到底要說哪句?”
洛云蕖接過話,提醒了一句:“大概,五姐姐想說的是‘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這句話吧?”
宋魏若聽了趕忙點頭:“對,對,對,就是它,這不就是說什么都不用做到最好,我理解的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姚先生笑的只剩下眼睛縫了:“那你是不是忘了下面怎么說的?會不會有斷章取義之嫌呢?”
宋魏若苦思冥想:“下面?說什么來著?”
洛云蕖又提醒了一句:“然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p> 宋魏若點頭:“沒錯,就是這句了?!?p> 姚先生問:“這句是說無德嗎?”
宋魏若一愣:“是說仁心。”
姚先生又啟發(fā)宋魏若:“四樣都做不到最好,為何還能接受?”
宋魏若回:“可以不是最好的,但應(yīng)當(dāng)是用了心對待手里的活兒和家人以及賓客?!?p> 姚先生點頭:“所以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在說什么?”
宋魏若:“大概是怕女子有了才學(xué)容易升起傲慢之心,不易保持謙卑隨和的德行吧。”
“你覺得對嗎?”
宋魏若:“額……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每天吃吃喝喝很快樂……這樣說來,好像是有道理的。”
宋玄止看了一眼身旁臉色不好的大夫人:“平日里讓你管教她,你就是這樣管教的?看看你管教的好女兒,吃吃吃,就知道吃!”
大夫人委屈,想要辯解,卻還是忍住了,畢竟自己女兒實在不爭氣,自己再說什么要是被夫君再罵回來,豈不是更沒面子?
“老爺,魏若就是那個性子,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她還是很天真的?!贝蠓蛉诵÷晞竦馈?p> 宋玄止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只是誰能一直這般嬌縱她?以后嫁了人要真是無才反倒被婆家人看扁了?!?p> 宋魏若一嘟嘴:“父親,以后只要多多給予我嫁妝,財大氣粗,誰能,誰敢鄙視我?”
宋玄止聽她這么一說,氣不打一處來,氣的直拍大腿:“說的哪里的混賬話?我的錢難道是大風(fēng)刮來的?告訴你,早點死了這份心,不用心學(xué),不如出家做姑子去!”
大夫人聽了臉都嚇得白了:“老爺,別生氣,魏若她還小,不懂事,回去我會好好管教她的?!?p> 宋玄止欲言又止,看了看姚先生,還是忍住了,畢竟:家丑不可外揚(yáng)。
接著,姚先生看向不起眼甚至丑陋的洛云蕖,問她:“云蕖,你來說說吧?!?p> 洛云蕖站了起來:“這里面的話,我一句都不覺得有所深刻,因此無法作答。”
大家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洛云蕖竟然會交出一個“白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