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驥帶著阿岫一路北上回燕山派,一路游山玩水尋訪古跡,十分愜意。
這一日,兩人來到江南之北,行經一驛站,名喚修緣驛,掛在一個陳舊的旌旗之上,驛站門前插滿生銹的長槍,甚是蕭索。門口掛著一副對子: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這驛站有趣,阿岫出來看看!”李驥回頭掀開簾子,招呼自己的同路人,卻發(fā)現(xiàn)馬車內空無一人。
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阿岫根本不會武功,沒理由也沒本事在李驥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離開。那是哪里出了問題?
李驥再看一眼修緣驛的大門,俊眉緊鎖,隨即騰身而起,躍上修緣驛墻頭,只見驛站內院中星羅棋布許多破敗的戰(zhàn)鼓,一個白發(fā)老者正在廊檐下打盹。李驥悄無聲息地落身至老者身邊,輕咳一聲,道:“老人家,醒一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p> 白發(fā)老者一身素布衣裳,恍恍惚惚從夢中醒來,嘴里念念有詞。
李驥踱步打量著他和周圍環(huán)境,緩緩道:“難不成這就是月龍門的英雄冢?”
李驥從小就聽說過九州九大派的故事,月龍門先祖少時即有報國之志,與志同道合的五位兄弟成立月龍門,教導兵法、戰(zhàn)術、武功陣法,門下多出絕世名將。無奈戰(zhàn)場兇險,尤其是戰(zhàn)亂時期,交戰(zhàn)雙方亦多是同門兄弟相殘,登鋒履刃,馬革裹尸,榮耀龍門,亦是悲涼龍門。
勝者榮耀,敗者空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場,月龍門因此買下一片土地,作為這些敗將的埋骨地,喚之英雄冢。
因為這里十分晦氣,所以成為江湖武林的無人踏足之地。
老者起身瞇眼看了李驥一眼,說:“你既已知道這是何處,還不快快離開?!?p> “我丟了一個人,你起來幫我找找?!崩铙K毫不客氣地說明來意。
“那人不是九大派的,你找不到的?!崩险呋卮?。
李驥愕然,他怎么知道阿岫不是九大派的人,果真是他在搞鬼?繼而威脅道:“趕緊把人交出來,要不然我就去找你們月龍門姜老頭算賬!”
老者笑笑,拿起掛在墻上的草帽扣在頭上,用舊衣擦拭戰(zhàn)鼓上的灰塵,擦著擦著,竟在李驥眼前憑空消失了。
李驥駭然,隨即抽出今夕劍嚴陣以待,對著空氣朗聲道:“我乃燕山派李驥,還請閣下速速交出我朋友,不要再裝神弄鬼,否則我必毀修緣驛!”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p>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p> ……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p> 突然一聲戰(zhàn)鼓憑空起,一首首戰(zhàn)詩被哀怨吟唱,生生把李驥困在其中。
此刻李驥仿佛置身廝殺的戰(zhàn)場,血肉肢體橫飛,身穿鎧甲的將軍手起刀落,馬踏無數(shù)士兵的身體,躍上城墻,砍下敵方的戰(zhàn)旗,他傲立城頭,以為勝利在望,卻不想一道利箭穿喉而來,將他釘在旗桿上。
一波增援,又是一波廝殺,又是增援,又是殺戮……如此反復,無窮無盡,似乎只有死亡才是終結。
滅頂?shù)慕^望,簡直要把李驥撕裂。
不知過了多久,戰(zhàn)場上寂靜一片,烽煙燃盡,狼群、禿鷲出沒,啃食著無人認領的尸體。
狼群走后是瘦骨嶙峋的流民,他們踢走骨頭,啃食著士兵鮮血浸透的土地。
流民一邊離開一邊爭搶著偶爾發(fā)現(xiàn)的可食的物品,戰(zhàn)場上遺骸在風雨里零落。
直至在那悲涼的土地上出現(xiàn)一群女子,她們赤手拾起骸骨,著魔一般喚著他們的名字。一邊吟唱一邊尋找,這群女子逐漸布滿了斑駁的戰(zhàn)場,守護著無人問津的骸骨。只有一人,莫名其妙的看著這群女人,她詫異地望向四周,大聲喊著:“李驥,李驥,你在哪里?”
是阿岫,李驥想過去找她,想回應她,卻什么都做不了。
慌然中,阿岫不小心踢翻了一具骸骨,引來所有女子的恐怖凝視。
她們的眼中空洞洞的,無聲地凝視著阿岫,似乎在控訴她的無禮,也在惱怒她的與眾不同。
阿岫嚇得連忙同她們一樣拾起骸骨,同她們一樣喊著一個名字,她口中喃喃念著,“李驥,李驥,你跑哪里去了?你駕個馬車把我?guī)У搅耸裁垂淼胤桨??李驥,你個麻煩精,李驥,你個倒霉催的——”
“阿岫,阿岫,你聽得到我嗎?”
李驥大聲呼喊,兩人如同兩個世界。
“李驥師兄,醒醒,李驥師兄……”
恍惚間,有人在喊他,李驥腦子逐漸清明,他努力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修緣驛門前,身邊站著一位銀甲女將,正焦慮地喊著他。
“李驥,你還好吧?”
李驥再往右邊看去,是景韜,他身后還有顧曉芝、單清宇等人。
“這是怎么回事?”李驥不可置信地看著修緣驛的大門。
“不要看修緣驛的旗子,你誤入破夢陣法,還好我們及時發(fā)現(xiàn)。”銀甲女將連忙解釋道。
“你是月龍門的人?”李驥問。
“在下月龍門英雄冢守墓人徐致?!便y甲女將回道。
“快救阿岫!”李驥焦急道。
徐致面有難色,說:“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守在這里,就是阻擋無知之人進入破夢陣,今天不知為何你們闖了進來?!?p> “可是我在門口沒有看見你,我進去看見了一個白發(fā)老者,他是誰?”李驥問。
徐致眼神閃躲,遲疑道:“這里一直只有我在,根本沒有什么白發(fā)老者,李驥師兄你是不是看錯了?”
想著阿岫還在里面,李驥怒起一掌拍向徐致。徐致應聲后退幾步,立時口吐鮮血。
“李兄,冷靜!”景韜忙上前阻止。
“阿岫與我身上是姻緣蠱,她死,我死;我死,月龍門必被屠戮。你現(xiàn)在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了嗎?”李驥狠厲地看向徐致。
徐致嘆息一聲,打開修緣驛的木門,道:“非九大派弟子,入破夢陣者,向來九死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