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赴遠山（三）
“楚藍姑娘？楚藍姑娘！”
一只手在楚藍眼前晃了晃，楚藍這才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睛，目光重新聚焦：“怎么了？”
喬靈不滿地撅起嘴，雙手抱在胸前，帶著幾分嗔怪抱怨道：“真不知道楚藍姑娘在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我嗓子都快喊冒煙了，你現(xiàn)在才理我。”
楚藍聞言朝喬靈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啦好啦，喬靈姑娘別生氣，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就饒了我這一回？”
喬靈強忍笑意，側(cè)過臉，故作嚴肅道：“念在楚藍姑娘是初犯，我大人有大量，就饒你一次?！?p> 楚藍忍俊不禁，兩手抱掌前推，向喬靈行了個拱手禮：“楚藍多謝喬靈姑娘的寬宏大量。”
喬靈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將楚藍抱著的手掌分開：“好啦不鬧了，你還沒有告訴我方才在想什么呢。”
楚藍誠實地回答：“在想剛剛向我要水喝的老太太?！?p> 不料喬靈忽然蹙起眉，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她：“這官道上一直只有我們幾個人，哪里來的老太太？”
楚藍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冷意，強撐著笑容道：“就是一位穿著黑色稠衣褲的老太太，背著一只特別大的竹筐，你沒有看見嗎？”
喬靈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又將手探向楚藍額頭，嘴里低聲嘟囔著：“該不會是被應(yīng)師弟傳染了吧？”
楚藍還想再爭辯幾句，余光忽然瞥見地上一行淺淺的水漬，隱約可見腳印的輪廓，從方才老太太站立過的地方一直向遠處延伸。
她正準(zhǔn)備指給喬靈看，天空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地上的水漬很快就被雨跡覆蓋。
“糟了糟了！”喬靈連忙從包裹里取出一把油紙傘遞給楚藍，自己則撐著一把拿著一把趕到江竹和應(yīng)慈身邊。
應(yīng)慈固執(zhí)地不肯喝藥，堅決表示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還是趕路要緊。
江竹等人勸不動他，只好順了他的意，沒想到應(yīng)慈在路上會再度高燒昏迷。
楚藍暗嘆真是病來如山倒，默默撐傘靠近應(yīng)慈，傘蓋傾斜，掩住他的腰背。
應(yīng)慈原本靠坐在官道旁的一棵槐樹邊，現(xiàn)下被江竹重新背起。
江竹目光凝重地望向遠方，那里的烏云迅速聚攏，天色隨之暗淡。
“應(yīng)師弟高燒未退，此地濕冷，不宜久留，必須盡快尋得一處能擋風(fēng)遮雨的地方。”
喬靈四下張望，忽然在叢林掩映的山谷中瞥見若隱若現(xiàn)的黑瓦白墻。
“江大哥，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個村落！”
江竹順著喬靈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片村落，隱在碧影搖疏的樹林當(dāng)中。
山路本就陡峭，逢雨更添泥濘，馬匹寸步難行，喬靈只好將它們就近系在路邊。
一行人緩慢地前行，喬靈在最前方開路，江竹背著應(yīng)慈走在中間，楚藍則扛著包裹跟在后面。
越往山里走，周圍的溫度越低，楚藍身上單薄的衣物不能起到任何御寒作用。
為了保護身體的核心溫度并減少熱散失，人體會減慢新陳代謝，使大腦的工作效率降低，這導(dǎo)致楚藍產(chǎn)生了一種“清醒感”。
她總覺得有人在看她。
楚藍停下蹣跚的腳步，警惕地打量四周，然而除了迷蒙的霧氣和被風(fēng)雨搖曳的樹枝，她什么也沒看見。
風(fēng)聲、雨聲和她急促的呼吸聲交織，被注視的感覺越發(fā)強烈。
“楚藍姑娘，你還好嗎？需不需要休息一會兒？”
直到聽見江竹關(guān)切的聲音，楚藍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掉隊了。
她努力提高音量，答道：“我沒事！不需要休息，我這就過來！”
楚藍深吸一口氣，重新跟上江竹等人的腳步。
天色黑得比楚藍想象得還要快。
習(xí)慣了城市的燈火通明，楚藍險些忘記失去月亮的山林夜晚會黑到什么程度。
好在他們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
數(shù)十家大小不一的村舍參差錯落地交雜在一起，屋里皆是燭火通明，顯得既熱鬧又溫馨。
村口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大字，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喬靈隨機挑了一戶人家，輕敲房門，屋內(nèi)迅速響起腳步聲。
開門，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沒問來由就將喬靈等人迎進屋子。
喬靈收了傘，幫江竹把應(yīng)慈安置榻上，才問：“阿婆，您不問問我們的身份就將我們放進來，不怕我們是壞人嗎？”
阿婆笑了：“如果你們真的是壞人，我問了，你們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嗎？”
見喬靈答不上來，阿婆繼續(xù)說：“所以身份問與不問皆可，更何況這村子鮮有人來，便是強盜都瞧不上眼。幾位錦衣玉袍，想來只是路過避雨罷了?！?p> 阿婆說完，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應(yīng)慈，關(guān)切道：“這位公子可是得了風(fēng)寒？”
喬靈搖頭：“我們也不知，只是突然就發(fā)起了高燒?！?p> 阿婆思忖片刻：“可能是外感邪氣，體內(nèi)又氣血失調(diào)。如果幾位不介意，我可以替這位公子施針看看。”
楚藍心中大駭，施針？不會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喬靈顯然準(zhǔn)備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沒怎么思考就答應(yīng)了阿婆。
楚藍看著喬靈欲言又止。
只見阿婆從木柜里取出一個箱子，打開，拿出一個藏藍色的布包，里面是一根根細長的銀針。
阿婆取過燭臺，將銀針置于火上炙烤，然后動作熟練沉穩(wěn)地刺入應(yīng)慈額頭的穴位。
“嘶——”
楚藍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只看了一眼便咬牙轉(zhuǎn)過身。
她一定要勤加鍛煉，絕不給病魔趁虛而入的機會！
“好了?！卑⑵攀帐?，將燭臺放回原位，“待他醒來再喂幾服藥，應(yīng)當(dāng)就好了。”
喬靈感激道：“多謝阿婆！”
阿婆卷起布包，放回箱子里，又拿起靠在墻邊的油紙傘，道：“這雨還有好幾日才能停，幾位客人先隨意坐坐，我去尋村長商量幾位的留宿事宜?！?p> 楚藍回頭，看著被扎成刺猬的應(yīng)慈，不由的心生憐憫，在心里默默祈禱他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