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

　　福寧院。

　　“你說的可是真的？”女子一衣碧藍綢緞上用卞繡手法描繪的盛春海棠，三千青絲高高挽起一個縷鹿簪，素日最喜的鎏金八鳳雀尾步搖戴與其間，絲絲玉墜在耳邊泠泠作響，效仿合德用螺子黛描的遠山黛細眉輕挑，胭脂輕抹，似一抹醉意淡于粉頰，瞧著銅鏡美人，嘴角勾起盈盈的笑意。

　　——正是主母陸氏。

　　回話的侍女瞥見她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喜色，奉承地說：“大娘子，千真萬確。奴婢親眼看著那經卷綁了棠梨院的人，后又傳出一切月例依照規(guī)制，想必棠梨院那位的臉，怕是痛得響呢?！?p>　　陸氏隨手拿了支碧玉釵插進侍女的發(fā)間，心情極好道：“賞你了?！?p>　　待那侍女喜氣洋洋地跪謝退出去后，她忍不住又是一笑：“蘇青棠能有多大的用，她不過是有一張肖似那位的臉才得了幾分寵，跟我斗她還嫩了點?！?p>　　“奴婢恭喜大娘子，賀喜大娘子。待那朱雀將蘇姨娘拉下馬來，娘子定然又能重獲中饋之權?！辟N身的女使上前賀喜道。

　　主母陸氏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一橫眉道：“中饋之權本該便是我的，若非她橫插一腳，我豈會被人笑話到現在？一家主母竟是個被架空的，若非陛下賜婚，他又如何會娶我，一進門我便只是個吉祥物，擅兒揆兒挽兒都非他親子，他心里倒是惦念著那個女子?！?p>　　“大娘子放心，主公再惦念也無濟于事，那人已經死了，大娘子獲得權柄指日可待，更何況挽姑娘也是個有主意的主兒?！?p>　　“如今院里的孩子就剩下個挽兒，她自然得爭上一爭。不過這朱雀是真有能耐，還是運氣使然…待這場風波過去后，你再召她罷?！标懯下约铀妓鞯馈?p>　　“彥郎～“

　　棠梨院內，室內光線昏暗，燃著縷縷清幽的杜衡香，婦人一襲嫣紅的軟煙羅制作的百疊裙，青絲披散，手搖團扇，眉眼含秋波地迎了上去，服侍剛下朝的蕭邦彥換上一身常服，嬌媚地笑道：“彥郎好久都不來看妾身了?！?p>　　蕭邦彥一把捉住她白嫩的柔夷坐在榻邊，還未來得及說上幾句話，便忍不住同她溫存起來。

　　“大人，主公去蘇姨娘房里了?！敖浘淼玫较⒈泔w快地踏入山月居內，里頭娘子一襲湖碧色云雁細錦衣，云鬢上插白玉步搖，眉似黛深淺入畫，杏眼含波三春暖，唇嫣齒皓，抬眸一笑，傾城如故。

　　朱雀手中拿著竹夾子正在調茶，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朱雀甫一上任便強勢推出自己的規(guī)制，罰了好些個人殺雞儆猴，一月下來內院幾乎是朱雀的天下。

　　她舀著小勺茶末放入案幾上方形耳大口鍋的水渦中攪動，似是毫不在意：“無妨，你繼續(xù)派人盯著蘇姨娘和主母?！?p>　　經卷有個好處，便是有什么他從不會問朱雀說什么他便做什么，而阿楚則不一樣——

　　“珠珠，你到底為何要與這個蘇姨娘斗法??？而且她既然受寵，為何這幾個月這般沉寂？”

　　朱雀湊近聞了聞茶的香味，只有吩咐道：“經卷，近日后院可有何異動？”

　　經卷抬眸眼里滿是精光，他笑了笑道：“近日后院，可有不少人盯著大人。昨日夜里，云萃潛入福寧院，大人的計謀已是成了一半。”

　　阿楚差點沒噴出來，從前他以為最傻的人是經卷，可現在經卷跟著朱雀越來越有默契，反而自己天天窩在朱雀袖子里，腦袋越來越轉不過彎來了。

　　不行！我也要開始思考了！我可是文科男孩！

　　一番小意溫存后，蘇姨娘靠著蕭邦彥坐在床榻上，環(huán)著他的脖頸與他耳廝磨綿：“彥郎～彥郎看看妾身近日可是瘦了？”

　　蕭邦彥頗為享受美人玉臂，耳邊幽蘭如谷，他指腹自蘇姨娘腰側滑過，面上帶著幾分笑：“瞧著是瘦了幾分，青娘可是節(jié)食了？”

　　顧姨娘又收回手臂，坐在一邊黯然神傷的樣子，語氣低落：“彥郎有所不知，那朱雀甫一上任便拿妾身開刀，妾身這里的月例砍了又砍，妾身無子，而今人人都說，妾身是失了寵了?！?p>　　蘇姨娘見蕭邦彥沒有立即駁，乘勝追擊地引誘說：“彥郎可是真的不寵妾身了？妾身倒不如一條白綾死了算了?！?p>　　蕭邦彥當即大手拂去她眼下的淚珠，看起來頗為心疼的樣子說：“把眼淚收回去，至于這朱雀…”

　　蕭邦彥沉吟片刻，終是道：“罷了，晚膳后傳朱雀來?！?p>　　蘇姨娘見目的達到，更加親熱地攬著蕭邦彥嬌媚地喚道：“彥郎～“蕭邦彥看著她染上春暈的眼睛，忍不住拉著她又是一番云雨。

　　“珠珠，你和經卷到底密謀了什么！明明我一直都在，為何我不懂呢?！卑⒊肓税肷味疾徊幻靼?，看著經卷在旁打算盤朱雀調茶的歲月靜好，忍不住問道。

　　朱雀見鍋緣邊如涌泉連珠，已是二沸，便將開水倒回，待停沸生沫，這才有暇道：“我與經卷都是楚王殿下的人，自然是為主謀事了?！?p>　　得，自己又被蒙在鼓里了。

　　朱雀見面上浮著的茶沫水膜舀起，聽騰波鼓浪，終是三沸。她十分熟練地將茶分好，各碗沫餑均勻，頓時一室清幽茶香彌散，令人聞而舌上生津。

　　朱雀推了推茶盞，道：“嘗嘗如何？”

　　經卷拿起來喝了一口，囫圇吞棗般贊道：“大人調的茶，自然是最好的。”

　　朱雀一笑，道：“待一柱香之后，你將茶送到福寧院去。”

　　經卷將茶盞放至托盤之上，又有些擔憂問道：“我讓人縫了護膝，大人可要穿上？”

　　朱雀將頭上發(fā)簪盡數取下，三千情絲披散，倒顯得她有幾分凄厲的樣子，她笑著似是打趣道：“不必，如此倒是顯得我早有準備。你只用備下金瘡藥便是。”

　　她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扣門之聲，隨后便是傳話的聲音——

　　“朱雀大人，主公傳召，在、在棠梨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