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姑娘的白言
兩個(gè)字落下。
楚沅整個(gè)人都僵住了。
她緊緊盯著面前笑容溫和的秦子瞻,眼底起了層水霧。
恍惚間,她竟看見了那襲總是走在前面的空青色。
瀟灑無端,恣意風(fēng)流。
手里一把劍,腰間一壺酒,只要他在就是她的天地。
嘴角微微上揚(yáng),但眼角卻逐漸耷拉下。
似笑,又似哭。
楚沅忽然張臂緊緊抱住了男人。
被抱了滿懷,秦子瞻瞳孔都嚇大了,手足無措,憋紅一張臉,磕巴道:“姑,姑娘,男女授受不,不親!”
楚沅感覺到男人身體的僵硬,比木頭還僵,比石頭還硬。
她緩緩?fù)碎_。
一只溫?zé)岽笫謪s撫上她頭頂,輕揉了兩下,“莫哭?!?p> 男人眼底有些惶恐。
為她終于突破眼眶的淚而惶恐。
楚沅閉上眼,淚水止住。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是他呢?”
最后三個(gè)字輕如呢喃,消融在風(fēng)里。
師父他啊,從不會喚她乖徒。
若是見她哭,也不會安慰她,而是會扔來一把劍,叉腰大笑,說:
“小家伙,用劍斬破你的每一顆淚水吧!它們會成為你最堅(jiān)固的大道根基!”
滾滾的回憶就像是不請自來的冒失鬼,橫沖直撞著,攪亂了楚沅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
讓那無邊的孤獨(dú)和惶恐又似洪水席卷來,鋪天蓋地,密不透風(fēng)。
她幾近窒息在里面。
“你說什么?”秦子瞻清朗的嗓音將她拉回。
男人奇怪又好奇的看著她,和周圍的一切。
“這是哪里?”他問。
楚沅恢復(fù)了正常表情,微抬下巴,“這是我家,我救了你,你是誰?”
秦子瞻皺起眉毛,忽然捂住腦袋,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怎么了?”楚沅點(diǎn)出一道藍(lán)色靈力沒入秦子瞻的眉心。
秦子瞻這才緩過來,“頭疼,一想就頭疼?!?p> 被遺棄的大狗一樣,他亮晶晶的看著楚沅,“姑娘既救了我,可知我是誰?”
好家伙,反客為主了。
楚沅搖搖頭,攤開手心,“很遺憾,我不認(rèn)識你?!?p> “姑娘不認(rèn)識我,又為何救我?”秦子瞻一下子警惕起來,眸子里的懵懂盡數(shù)收斂成凜冽寒光,他握緊了腰間的匕首,蓄勢待發(fā)。
狼就是狼,偽裝成大狗也掩蓋不了骨子深處食肉啖血的本能。
楚沅扯開唇角,“因?yàn)槟汩L得好看,以及我善良呀!”
她站了起來,還伸了個(gè)懶腰。
坐了三四個(gè)時(shí)辰,筋骨都僵硬,肚子也餓得沒知覺了。
“小紅袖,擺晚膳!”她揚(yáng)聲。
外面小姑娘歡快的應(yīng)了好嘞之后,便是咚咚咚的小跑聲。
暮色徹底四合,天地間一片寧靜致遠(yuǎn)。
屋內(nèi),秦子瞻錯(cuò)愕的看著抱起一旁白色小獸,埋首進(jìn)絨毛里蹭來蹭去的女人。
握刀的手,松了。
“砰——”
匕首落下地,骨碌碌滾到楚沅腳邊。
楚沅瞟過一眼,跟沒看見一樣,繼續(xù)抱著白睚吸。
吸毛茸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享受,沒有之一。
“姑娘。”秦子瞻喚道。
楚沅這才停下了動作,看他,眸光幾分不解,“你還不走?”
倏爾,她似又想起什么別的,“對了,小漂亮,我救人是收錢的,你的命值多少?”
一雙白生生的手掌心攤到秦子瞻眼前。
秦子瞻看著眼前含笑的眸,心跳漏了拍。
“我沒錢?!彼麆e開臉道。
楚沅挪到他眼前,“所以你這是想賴上本姑娘?”
秦子瞻嘴唇抿了又抿,“姑娘,我失憶了?!?p> 楚沅似笑非笑,“失憶了還這么淡定?”
騙鬼呢!
秦子瞻眨眨眼,語氣十分誠懇,“真失憶了,不騙姑娘?!?p> 楚沅呵的笑出聲來,打了個(gè)響指,“成,那就留下做工抵債吧!”
給老大減點(diǎn)負(fù)。
她也好盯著他,搞清楚他和那個(gè)邪修究竟是獵人與獵物還是同伙。
秦子瞻看著她,微暗的天色里,少女的眼璀璨如星辰,讓他不期然就想起混亂記憶中的驚鴻一瞥。
那根斬?cái)嘤杲z的單薄樹枝,和那道潛藏萬千情緒的黯然目光。
那道身影似乎與眼前微妙重合,又似乎和現(xiàn)在眼前完全不一樣。
是同一個(gè)人嗎?
秦子瞻微微思考,記憶里,他并沒有看清那姑娘的面容。
心間某種情緒莫名沉淀下,或者說,他不愿那情緒就此漂泊于扉間。
“姑娘,今天大廚房送過來的晚膳還挺豐盛,有您最愛吃的鱔魚呢!”紅袖推門而入,看到已經(jīng)醒來的秦子瞻當(dāng)即就愣住,托盤中的幾個(gè)碗碟在慣性作用下撞擊得叮啷作響。
楚沅快步上前扶穩(wěn)她的手,“小紅袖,當(dāng)心些,打了可就沒晚餐吃了。”
紅袖漲紅臉,“奴婢莽撞,請姑娘責(zé)罰?!?p> 楚沅輕笑,“我可舍不得?!?p> 順手接過托盤放到桌上,看秦子瞻,“對了,新來的小工,你叫什么名字?”
秦子瞻溫潤一笑,“記不得了,要不姑娘賜個(gè)名?”
“白言?”楚沅眼睛彎彎的,像是一輪調(diào)皮的月牙兒。
白言白言,胡說八道也。實(shí)在很配這個(gè)裝人畜無害之傻狗的獅子男。
秦子瞻不置可否,溫潤的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聽姑娘的,在下往后便是姑娘您的白言了?!?p> 她的白言?
“嘖,真會說話?!背浞藗€(gè)白眼,已經(jīng)率先坐下,小獸放在腿上,手上不客氣的一筷子挑起數(shù)塊黃鱔喂了嘴里,嚼的滿嘴油。
但秦子瞻覺得,那些油光都不如她的眼睛亮。
一時(shí)望她望得出了神。
“紅袖,白言,你們也坐下吃?!彼贿吔?,一邊含糊的招起手。
紅袖無奈的看著楚沅,沒說什么,坐下了。
她只希望,這會兒可別有什么不長眼的奴婢過來,撞見她家姑娘不僅和“下等人”同桌而食,還“閨房藏男人”。
然而,世間事往往不想來啥就來啥。
“砰——”
房門被一腳踹開了。
“不會敲門?”楚沅抬手便是一道青色靈力如網(wǎng)將秦子瞻籠罩。
同時(shí),一雙沾滿醬汁的筷子擦過來人的臉頰,帶起幾滴鮮紅,直直釘入門板。
沒進(jìn)有寸余!
筷尾抖動不止。
來人驚魂未定地看著那筷子,又轉(zhuǎn)向楚沅,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她能感受到,自己剛才真的是和死神擦了肩。
“綠枝姐姐?”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