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雞鳴劃破天際,一輪朝日東升,積雪融化,瓦沿上綴著一排冰錐,折射著金色的晨曦。市集上人來人往,馬車來去,晨鐘七七四十九響,北上城從夜里蘇醒,顯露的是與當(dāng)下帝國不同的安昌祥和。
那日得了澤蘭的提點,又因神女一事忙得腳不沾地,兩人有段時日不曾親密,只是王策戎一得空便往府里鉆。
這一來一往府中的婢女先咂摸出了不同,王爺以往也是英俊的,但是近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受了愛情的滋養(yǎng),俊俏的有些耀眼,皮膚白里透紅,一雙鳳目熠熠生輝,多了一份不同以往的精致。
倚風(fēng)這兩日也瞧出了不同,老是摸著下巴盯著看,感覺他更年輕了些,嗯……真越看越像當(dāng)年剛滿十八的二皇子……有些令人嫉恨!
大清晨的,王策戎被他盯的發(fā)毛,把人趕去巡查神女廟。
北上風(fēng)大,即使天氣晴朗,刮的卻是刺骨的冷風(fēng),這股風(fēng)推著大朵的云來到了京都上空,陰云密布。
元弋望著這黑壓壓的天,心情沉重。
三日前,帝國的神女廟宇一夜之間燃靈燈火全滅,神女玉像更是被寒冰封住,大巫女天舞窺破天機遭受反噬,昏迷至今,不見醒來的痕跡。
百姓惶惶不安,帝國在一時之間籠罩上躁動的氣息。
華原如今的在位者是宴清大帝,她的嫡長子,字予懷。
比起以桉,予懷更像先帝,外表也是儒雅端正,性子也一樣的溫潤明朗。
天界神女定然是出了事,但作為天界連接者的大巫女天舞昏迷,予懷只能派出自己的契約仙獸龍族青九前往天界,次日,半度天君的仙鶴翩翩而至。
于是她和予懷一起趕往通靈大殿與天君共商。
白鶴立在大殿上,半度冷淡的嗓音徐徐傳來,不知為何……隱隱透著一股病弱:“元弋太后、宴清帝君,二位安好?!?p> 二人聞言,齊聲回應(yīng):“天君安好?!?p> “神女為護天界身受重創(chuàng),不日前于魔鬼域接回,暫無法接受任何祈愿。”
他們對視一眼,心下了然,之前的猜測也被印證,神女損失了最大的戰(zhàn)斗力,而鮫人族也因為神女的緣故背叛天界,人界原本就是如履薄冰,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予懷肅然道:“天君,眼下重中之重是加固人界的上古結(jié)界?!?p> 半度應(yīng)了一聲道:“天地靈氣日漸消散,結(jié)界日益不穩(wěn),神女全盛之時尚能頻繁修補,如今是不行的,我會盡快和眾長老商議,下派神官修護。”
末了,仙鶴翩然離去,唯余滿臉肅然的母子兩人。
眼下帝國之中最危險的就是北上,鮫人族本就是妖,若是與迦索寒地的妖族相通聯(lián)合,兩處勢力一同夾擊,簡直不堪設(shè)想。
元弋不禁再次嘆息,希望予懷也能盡快想出對策。
麥蘇上前勸慰:“娘娘,多慮傷神,這幾日來的操勞都忘了小王爺送來的信,澤蘭也捎了一封來,您且看看罷?!?p> 以桉的信簡短卻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敬愛的母后親啟: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不知母后近來如何,還望母后切勿思慮過深,傷神傷身,若是京都有閑,可來北上尋兒臣騎馬放松。
兒臣近來實在驚喜,遇人生幸運之事,覓得良人在側(cè),心中溫暖滿足,佳人名喚冷月,既許一人以偏愛,愿盡余生之慷慨。
待到開春回京述職之時,兒臣定然與她一同前往拜會母后和皇兄皇嫂,余容續(xù)陳。
唯愿
母后安康常樂!
她甚是欣慰,猶記得予懷問這小子到底喜歡什么樣式的姑娘,這小子也含糊其辭,只道不必是一等一的大美人,重要的是合眼緣,而且一定要顯眼出挑,這樣才能夠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帶她回家。
時隔六年,她對他這位“顯眼出挑”的姑娘飽含期待。
澤蘭的信說了兩人恩愛,還附上了落紅帕,把帕子鄭重遞給麥蘇,麥蘇接過喜道:“這落紅帕入了宗祠,便是一家人,娘娘自此也是少了一件憂心的事。”
想娘娘真是為了小王爺?shù)幕槭虏偎榱诵?,把京城各式各樣的姑娘的畫像都送去了,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寒門新貴就是沒一個合眼緣的,北上那邊也是都收集成冊派人給他過目,小王爺直接連人帶冊子一起扔出北上王府,又偏偏因為李側(cè)妃一事,自家娘娘理虧不敢催太緊。
以至于后來傳言說王爺喜好男風(fēng)的時候,娘娘居然沒有反對之意,搖了搖頭表示只要有個體貼之人伴在身側(cè),不至于夜里獨守空房她就安心了。
元弋已是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紀,一身修為深厚,容貌停留在了三十芳華,俊美不減半分,出宮溜達一圈還能迷倒一干少女,羞紅著臉?biāo)蛠硇盼铩?p> 娘娘女生男相,身高八尺,那是比先帝還要高了一個腦袋。雖貴為太后,卻因此不喜愛涂脂抹粉,更不愛穿金戴銀,向來是一身太后紅袍,長發(fā)成辮垂在胸前,簡素卻不失美,也是京都不少女子的模仿風(fēng)向。
見她把信件收好望著陰沉的天空露出今日第一抹笑容,似是想起往事,不住感慨道:“年少時不知父親為何總心焦我的婚事,有了以桉便是深刻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的憂慮啊……”
麥蘇把落紅帕妥帖收好,也嘆:“真是守得云開見日出?!?p> 元弋點頭吩咐:“天舞尚在昏迷……傳天音來趟京都與本宮共商婚事,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三媒六娉,但是這倆孩子已經(jīng)亂套了……”
冷月今日起得早,面上還是沒有什么氣色,但是食欲不錯,鮮肉小籠包吃了兩籠,外加一缽南瓜粥,澤蘭嬤嬤想給她補身體熬了一碗燕窩,也喝了,還覺得不夠。
正好后廚想出了新點子,做了兩盤糕點拿來討她歡心,全下肚了。
秋綏提點著姑娘賞了后廚幾兩銀子。
天氣不錯,人的心情也該舒朗,但是冷月心里卻不舒坦,看著手里的話本眉頭緊蹙。
《籠中絲》這話本是昨天李今紓派自己的貼身婢女落春送來的,秋綏和冬禧面面相覷后收下了,馬不停蹄送了些甜點過去,以免落人口舌。
這話本薄薄的一小本,今早吃完早膳就看完了。
冬禧來報:“姑娘,側(cè)妃娘娘來了?!?p> 李今紓拋卻身世不論真真是位難得的大美女,基于母親鼻高眼深的血統(tǒng),眉眼間是明艷的異域風(fēng)情,披著潔白的狐裘,妝容精致,步搖輕晃,雍容華貴,又被太后娘娘養(yǎng)在身側(cè)多年,禮儀得體,很有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范。
冷月不是北上王妃,理應(yīng)向李今紓行禮,不過秋綏和冬禧都沒有特別向她提示過,所以看到對方站在亭子前,她也根本沒想到要站起來行禮。
李今紓臉上的笑容牽了牽,抬手制止了剛想出聲的秋綏,只道:“都退下吧,我與冷月姑娘說會兒話。”
二人知道,這落紅帕交往京都太后娘娘手中,便有了定數(shù),兩位主子總要正面相處,點頭稱是退下了。
不同于冷月的清冷疏離,她臉上總帶著溫潤的笑,所以與府中的下人關(guān)系甚好,可是冷月不喜歡她的笑容,笑不達眼底。
待李今紓在她對面坐定,她端起熱茶給對方斟了一杯。
李今紓瞧著她頭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鐲子,不難看出王爺?shù)南矏?,眼神又暗了幾分?p> 對上她的視線,李今紓又笑了笑道:“話本看完了嗎?”聽著像問卻是肯定的。
冷月點頭,等她下句表明來意,但是對方但笑不語。
冷月的冷不是蔑視一切的冷漠,若仔細瞧就會發(fā)現(xiàn)那漆黑的眉眼間有股渾然天成的凜然正氣,她與王爺是同一類人。
這就好辦多了,有些東西不是失憶就會丟掉的,就比如劉氏善妒,娘娘俠義,王爺熱烈。
冷月不語,看著她臉上的面具。
李今紓最不喜歡這種被看透的感覺,笑容淡了:“姑娘來到王府已經(jīng)有些時日,王爺可否說過要何時成親呢?妾身也好早日準備準備?!?p> 忘了,她如今是無名無分的住在北上王府,王策戎也不曾說過要成親。
“以桉不曾說過?!弊阅且购?,冷月已是習(xí)慣了這個稱呼。
李今紓的笑容真切了些,端了茶喝了,道:“王爺雖是個大男人,卻也是鐵骨柔情,心軟的很,前些年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撿了只野貓兒回來,只是這貓性子烈,沒幾日自己跑了,王爺還心傷了一陣子?!?p> 說完自己先笑了。
冷月聽著她的話,垂眸慢慢品著手里茶,默然了片刻,才掀開眼簾看著她:“所以,你是說我與那只野貓沒什么不同?”
李今紓看著那張滲出寒意的臉,如坐針氈:“怎……怎么會?”
《籠中絲》冷月一點就通,這位側(cè)妃想要提點她些什么,她已經(jīng)明白了。
想了想,她又問道:“我且問,你們行過房事沒有?”
那聲音里冒著的是絲絲縷縷的寒氣,比屋外的冰天雪地還凍人。
而這又正是李今紓不可言說的傷痛,她面上笑容深切了些,道:“這是什么話,新婚之夜不就得入洞房了?”
酌酒江仙
既許一人以偏愛,愿盡余生之慷慨?!T唐《三十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