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指靈活翻轉(zhuǎn),將到處爬的迎春藤擎住,驅(qū)著它帶我攀上血一般顏色的樹干。抓著藤,我與俏皮的麻雀共同在樹丫間跳躍,又如燕般掠過青黃的一叢葉,站在樹尖尖上,高高的,瞧著下方芝麻一般的人頭互相交談。
藐視著身下除了本體的一切,我正看著,忽的抽痛,神魂一動(dòng),重歸于身下巨樹。聚精看去,原是有人在用小小的機(jī)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割我的皮。
真是世道變了,竟能讓人看見我的本體??尚ξ疫@身軀連天雷都劈不爛,一層薄薄的精鐵竟還想要我的命。
可惜了,我這爛命就算給他劈了做什裝飾物,地府怕也會還來。
機(jī)器的轟鳴聲震得靈禽四散,走獸也逃之夭夭。
樹一行行的接連倒下,我看著那株長滿落霞一般的花樹倒下,煙花一般的炸在溪流上,赤紅的花飄在清澈若空的水中,落寞唯美。我竟生出了幾分憐惜。
欣賞完了,看著重重疊疊堆在一起的尸體,也想隨著那些樹去了。
自從千年,或是萬年之前,天邊的白鳥將帶血的玉銜回后,我就時(shí)常站在樹最高的枝上,眺望遠(yuǎn)方,并隨時(shí)有一躍而下的沖動(dòng)??上н@樣做,并不會使我感到一絲疼痛,也不會將我源源不斷的生命縮減。
那樣做,只會隨機(jī)嚇到過路的旅人,并白白損失一副好不容易捏成的軀殼。
見無數(shù)鋼筋水泥從柏油路上運(yùn)過來,和那些熱乎的尸體堆在一處,我便知道我該走了。大半個(gè)森林被伐,這里不久后便會遍布人類的足跡,留在這,還不如去凡間轉(zhuǎn)轉(zhuǎn)。
正好造訪一下我的老朋友。
只求帶著我心的那人能在那只白鳥家附近,不然我怕是想去也去不得,只能在這看著高樓拔地,熙熙攘攘。
回了那殼子里,我順著樹干滑下,腳甫一落地,便看見剛才要砍伐我的人們,對我的出現(xiàn)議論紛紛。我撫摸著發(fā)間綴滿花的藤,想著或是這玩意太過顯眼,可它生在了我的后脖頸里,要拿下也是不可的。
我用發(fā)絲將那不似常人的地方仔細(xì)遮好,也不理那些有山海之多的人。七轉(zhuǎn)八彎的繞幾繞,走到一處殘墻旁,敲敲攀在上頭生龍活虎的爬山虎,令它前去問問那只住在城市的白鳥,問祂我的心去了哪。
見那綠色的葉子直往森林深處去,我嘆口氣,將它的小爪子往正確方向拉。料想那路癡鬼也不知幾時(shí)才能將消息問到,我又偷偷摸回了樹上,要不是怕嚇到那些弱小的人兒,我真想直接讓迎春花載我回去。
可惜時(shí)代飛速發(fā)展,我竟連個(gè)現(xiàn)代工具都不曾有,還只用著千年前就在用的物什—免費(fèi)勞動(dòng)力,來傳遞消息。
要不是自甘給了玉,只要我站在樹頂兒上,叩叩深沉的木,就會有數(shù)不盡的植物為我服務(wù),哪需要一株念著恩情的藤蔓跑腿。
真是作孽。
它去的悠悠,怕是要許久才可,但愿祂能撈一把鋪了一路的翠綠絲織物。
看著不遠(yuǎn)處擼著袖子砌墻的勞動(dòng)者,我有些難堪。除了彼瘟疫來時(shí),哪和如此多的陌生人混在一起過。
那些工人從雞鳴到狗睡,整日整日待在工地,天天見我日落而上,日出又下,覺我居于巨樹上。他們問我父母有無,又問何處生人,是否在這樹上有屋。
這我哪會曉得,只得瞧著天,裝作沒聽著,或是眼神亂瞟,胡亂答著,說些混話。什么“我無父無母,母親難產(chǎn)去了,父親酗酒亡了,這大樹便是我的娘我的爹”
見他們熱情的想拉我去他們屋中小住,忙接道“城里還是有些個(gè)家人親戚,時(shí)常照料”,就是百年才說一次話罷了。
男女工人抓著我問東問西,轉(zhuǎn)眼卻又各忙各的。夜的簾已降,我沒等著傻憨憨的信使,又失了趣,便借著力,翻向天空伸出的枝上。
我靠著樹干,一時(shí)竟覺得在河上飄著。星子隨月而生,萬億光年外的璀璨之光,穿過重重黑暗入我眼。
今夜星光璀璨。
倏然,白鴿尋來,小小的喙叼著虎掌樣的葉子。
看著白鴿伴著金黃的光盤旋而來,我知道,我該抉擇了。
是從此消失,尋覓人間繁華,在燦爛中亡;還是留在原地,堅(jiān)守蒼茫故土,在渾噩中生。
圣潔之鴿穩(wěn)穩(wěn)停在腕上。接過信,我摸摸鳥頭。
我承認(rèn)我有一刻是不想si的。手按在胸口,千里之外的心告訴我,我并非像表面那般痛恨著,愛意一經(jīng)生出怎會無疾而終。
化作一枝生滿葉的柯,我叫那鳥攜我去塵煙滾滾的人間。
陰雨綿綿不絕,人間燈火通明。忽青雷滾滾,險(xiǎn)些被劈??粗蛋涤縿?dòng)的云層,心下了然。
天雷無妄,專劈妄念。
幸得天地憐惜,至少是到了這燦如金的都市。我指揮著白鴿,讓它停在一座看著不起眼的老房屋脊上。
并非一樹一鳥都是路癡,若是我沒記錯(cuò)的話,那位厚德載物的君子在早些年購了一套房,放了些信物,掛在我名下。
化作人形,我閉上眼。四面八方轉(zhuǎn)了轉(zhuǎn),忽覺西北有一景白光,正欲往,卻在西北光暗淡后,見西南也有一光。
想著那家伙的定會以名定地點(diǎn),而西北為巽屬風(fēng),與我名“青”同屬木,便抬腿向西北去。
夜晚行動(dòng)稍有不便,走著走著便沒了力氣,幸好已到門口。想著我也沒有鑰匙,便變?yōu)橐桓砩侠p著藤蔓的光禿枝干,從窗戶溜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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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不血腥,無暴力無色情,球球?qū)徍舜蟠笞屛疫^了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