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們的意圖只是想吸引人注意而已,并不是想放火燒山。那林子靠近水源,倒是個絕佳的下手之點。
兩人互視一眼,便決心吃過午飯后再行動。
這里的飯食皆是寨中統(tǒng)一提供的,晏南丘驗過毒后發(fā)現(xiàn)沒問題,才給蕭景琛食用。
只是,蕭景琛看著她那碗湯藥,有些不解。
一瞬間,各種猜想涌上心頭,他看向晏南丘。
晏南丘不敢回視,咳了咳,道:“是那喜婆拿來的坐胎藥,說是對身體有好處?!?p> 蕭景琛半信半疑,咽下口中的米飯后,道:“來路不明的湯藥,還是不要喝了?!?p> 晏南丘堅持:“若是被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說罷,將湯藥一飲而盡。
此后的半個時辰,蕭景琛都沒再講過一句話,晏南丘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但見時候差不多了,她便來到林中。
來到林子的第一件事,也不是放火。人為的放火痕跡太過明顯了,很容易就查到外來人的頭上,而如今香客們祈愿完都逐一離去了,只剩下她跟蕭景琛因為“身體不適”,留了下來。
喜婆是樂意她留下來的,仿佛她有孕是她的責任一般,非得親眼看著她懷上孩子不可。
晏南丘實在不能理解她這奇怪的癖好,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閉上眼,聆聽林中的鳥叫。
在軍中時,她曾聽老兵講過一個奇事。說是有一次在林中扎寨,大中午的,林子莫名其妙燒了起來。
一開始懷疑是有人放火,可到后頭,竟然發(fā)現(xiàn)是一只鳥干的!
那鳥素來喜愛搜集閃閃發(fā)光的物什,那日不知道撿了一個什么珠子,那陽光照著珠子照了良久,先是把附近的樹葉燒著了,然后蔓延到底下,整棵樹都燒了起來。
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沒讓火勢蔓延。
想到這,晏南丘盯上了一只全身烏黑、叫聲粗噶的鳥。
那鳥拍著翅膀,渾然不知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
晏南丘將她磨好的珠子放到了附近的鳥巢里,然后調(diào)整位置,讓光線對準了樹下的一處落葉堆。
時值正午,陽光異常猛烈。那光線照到落葉堆沒一會兒,就冒出絲絲黑煙,而后,演變成橙黃色的大火,火開始燒了起來。
晏南丘便在這時,離開了林子。
南郡人皆有午睡的習慣,龍首山的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這場大火,在小半個時辰后才被人發(fā)覺。眾人奔走呼號著,每家每戶都自發(fā)地拿著盆桶出來滅火,晏南丘自然也不例外。
她跟著眾人忙前忙后的,蕭景琛則趁亂去了祭壇。
因為山下火勢太大,看守祭壇的人便全下去救火去了,倒是給了蕭景琛可乘之機。
他趁著無人,先是在祭壇上方打量一番,又繞到后面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以為實心的祭壇,底下卻有個門。
門上掛了把鎖,但這難不倒軍旅出身的蕭景琛。
跟著五湖四海的戰(zhàn)友們,他也算學了些“絕活”,開鎖便是其中一項。
只見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根銅絲,凝神捅了捅,那鎖便咔噠一聲開了。
蕭景琛沒有貿(mào)然入內(nèi),屏息聽了聽里面的聲響,確認無人后,這才走了進去。
內(nèi)部是一個僅可容納一人的空間,但空間極長,直通到祭壇中部。
蕭景琛沿著通道走進去,便見祭臺中間的位置有一個形容不出來的裝置。那裝置直通地面,旁邊還有一紅一藍兩種顏色的開關(guān)。
蕭景琛將開關(guān)都抬上,無事發(fā)生。
他想了想,又將紅色開關(guān)往上撥,藍色開關(guān)往下?lián)?,便聽那不知名的裝置里面一陣“嗡嗡”的怪異聲響,而后,熟悉的“滋啦”聲冒了出來。
仿佛福至心靈一般,他忽然醒悟過來。
連忙出去往臺上一看,便見那燭臺狀的承盤上,不太明顯的閃光滋啦作響。
這不就是那日任梟所謂的“雷電之力”?
弄明白事情的關(guān)竅,蕭景琛急忙回到原處將開關(guān)撥回原位。而后又出門,將鎖還原成原狀。
一切就好似無事發(fā)生一般,他下了山。
回到山下的時候,火勢幾近撲滅。
好在臨近水源,寨民們?nèi)∷卜奖恪?p> 蕭景琛還擔心此事會不會懷疑到他們身上,便聽寨中婦人皆在咒罵:
“我就說今日一早就聽到烏鴉亂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p> “哎呀這害死人的鳥,叼什么不好,歹種!”
蕭景?。骸啊?p> 看來是他白操心了。
……
蕭景凌到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到了收尾階段。
真神教武裝力量并不強大,只是勝在會蠱惑人心。蕭景琛弄明白任梟的“雷電之力”全靠那裝置裝神弄鬼之后,便聯(lián)合官府人馬,里應(yīng)外合,一舉將龍首山底下村寨的眾人抓進了牢房。
此舉一開始還引發(fā)過龍首山村民的劇烈反抗,但當眾人眼睜睜看著,蕭景琛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引“雷電之力”后,那股信仰便瞬間破滅了。
任梟,刃蕭。原本真神教的教引里就暗指任梟能夠手刃蕭氏王朝,但如今,蕭氏王朝的代表之一——蕭景琛,卻也能輕易引發(fā)雷電之力?
何其諷刺。
然而,光龍首山的村民們見證還不夠,這時候的人們信息傳播渠道單一,若不能讓更多的人親眼看到,也是難以打消公眾心中的疑慮。
于是蕭景凌到的時候,正好趕上第一批人前來“觀禮”。
這批人是周邊的城防軍隊。只有“軍心”穩(wěn)了,民心才能穩(wěn)。
而后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隨著參觀的人越來越多,蕭景琛也在考慮能否將這套裝置“復(fù)刻”,或移至別處。畢竟龍首山太偏,附近郡縣的人光趕過來就要好幾天。
而聽聞此裝置后特意趕來的工部大臣,對這莫名其妙的裝置研究一番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不可。
他們雖然已經(jīng)將這套裝置的“偽裝”拆了下來,但仍看不懂其中的構(gòu)造以及原理,為了不影響使用,他們強忍著沒有將其大卸八塊。
而在某一日,因為操作不規(guī)范,某位參觀者被“電”了一下之后,這套裝置就徹底“死”了,好似生命耗盡了一般,再也沒有生出閃電來。
蕭景琛對此也不意外,反倒是工部那幫人,喜出望外,如獲至寶般向蕭景琛申請,要把這裝置拆了搬回工部去研究。
蕭景琛允了,然而忙活了半天,眾人發(fā)現(xiàn),那神乎其神的神秘裝置里面,竟然就只是一堆模樣奇特的金屬片、金屬絲、線圈,還有陶瓷的形狀奇異的器皿,以及淡鹽水之類的東西。
這些原材料,單個看他們都認識,怎么拼湊起來就能產(chǎn)生這么神奇的能量?
這著實超出他們的認知范疇了。
然而一頭霧水的除了工部,還有蕭景凌。
夢中沒有江陵匪患這一出,更沒有真神教這一出,至于這雷電之力?怎么聽怎么像無稽之談。
然而他也確實見到了。
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事情再次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如今也焦躁起來。聽說蕭景琛、晏南丘為了從內(nèi)部攻破,冒用了一對年輕夫婦的身份,那他們,可有弄假成真?
這話自然是不能直接問他們本人的,可他自己也觀察不出來。
要是尹知月在這就好了。
無端的,蕭景凌心中冒出來這樣一句話。
而后他搖搖頭,將這可笑的想法搖出腦后。
他又不是離了她就不能活,干嘛一直念叨那個小丫頭?
等他腿疾好了,他一定第一個把她趕走!
蕭景凌撲了個空,但蕭景琛就不一樣了,此行他算是立了個大功。
當江府郡郡守安知海將此事完完整整地寫了個折子匯報之后,大梁帝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化多端”。
先是震驚,后是驚駭,再是松了口氣,最后演變成一股后怕。
“我兒辛苦了?!?p> 他朝跪在地上的蕭景琛道。
蕭景琛面色不變,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所做的而居功自傲,而是道:“身為大梁子民,為大梁掃清障礙,這是兒臣分內(nèi)之事?!?p> 他沒有以皇子的身份自居,而是聲稱自己是大梁子民,這便是不想喧賓奪主了。
在場眾人皆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來,只是太子一黨的人,面色仍不大好看。
蕭景琛原就是“戰(zhàn)神”,在民間威望極高,如今又一鍋端了“真神教”這一禍國邪教,可以說救民于水火都不為過。如此功德,倘若太子不作出些過人的政績來,都說不過去。
這是無形之中給了太子黨壓力,太子黨的人臉色能好看才怪。
可大梁帝蕭舟衍不管這些,只要蕭景琛沒有明顯要反的意圖,他樂得給太子壓力,不然他還以為,這皇帝是好當?shù)模?p> 便道:“三兒也是有心了,未曾將那‘雷電之力’為己所用?!?p> 太子黨的人又是心神一震。
確實,蕭景琛若想為自己造勢,明明可以只自己一人使用那裝置。屆時,真神教神機天賜的謠言不攻自破不說,還能順帶引發(fā)一波新的輿論。這樣,不明就里的人就會以為蕭景琛才是那個蕭氏王朝的“天選之人”,從而推翻儲君,另立新主。
想到這,太子看向蕭景琛的目光更復(fù)雜了。
卻見蕭景琛低頭回道:“兒臣不敢。早年兒臣曾遇一大師批命,大師說過,兒臣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因此,兒臣知足得很,只知‘在其位,謀其職’,不敢有他想?!?p> 他說得這般義正言辭的模樣,倒確實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蕭舟衍笑道:“哪里的大師,還敢給皇子批命?”
蕭景琛回:“那時兒臣從軍不久,化名‘高君山’,那大師不知罷了。不過大師也是云游之人,這許多年了,兒臣也曾派人找過,卻杳無蹤跡?!?p> 蕭舟衍點點頭,贊道:“高君山,君三,倒是個好名字?!?p> 蕭景琛繼續(xù)低頭:“謝父皇夸獎?!?p> 而后蕭景琛便匯報了此次“剿匪”的成果——包括任梟在內(nèi),主要涉事的一十三人一并被抓回。另有趁亂作奸犯科者,交由江府郡郡守安知海審判。
當然也不忘提及邱褚光提供情報的功勞。
大梁帝對此表示:明了,茲事體大,擇日再審。
至此,江陵匪患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