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光熹微,皇子府的蕭景凌又恢復(fù)成了那人畜無害的模樣。
他命人推開窗子,窗外桃林成片,花蕊爭香。
深吸一口氣,蕭景凌臉上露出一股少年獨有的稚氣來。
“桃園的花都開了,也不知道晏哥哥的梅花酒釀好沒?!?p> “他答應(yīng)過我,來年春天就能喝的。”
隨侍的婢女應(yīng)聲道:
“殿下,您都好久沒去晏大人府上了。今日桃花開得正好,婢子們替您擇幾籃新鮮的桃花花瓣兒,說不定晏大人還能再給您釀一壺桃花酒呢?!?p> 蕭景凌點頭應(yīng)好,眉眼中都透出一股歡喜勁兒。
晏南丘乃當(dāng)今武將里的一枝新秀,年紀(jì)輕輕就從一個無名小卒做到了從五品將軍,這在大梁近百年的歷史中,都是罕有的存在。
然而他卻在班師回朝的慶功宴上,公然拒絕了大梁君上加官進爵的賞賜,反而請旨要從吏部的一個小小主簿做起。
這一行為,至今讓人深思。
來到晏宅,蕭景凌卻發(fā)現(xiàn)一個不速之客也在。
他的嘴角肉眼可見地下撇,露出一抹不高興的神色來。
“三哥,你怎么來了?”
他神色怏怏。
蕭景琛更是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只拿起手中的棋子,緩緩落下。
“怎么,南丘這府邸是你專屬的不成,你來得,旁人來不得?”
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蕭景凌是不敢跟他頂嘴的,只能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是?!?p> 還好這聲音夠小,沒讓二人聽見。
晏南丘正對著蕭景凌的方位,一眼便看到他輪椅上的雙腿,下意識地朝身后的侍從吩咐一番:
“給七皇子拿條毛氈來?!?p> 侍從低聲應(yīng)是。
蕭景凌則雙眼一亮,朝晏南丘高興地說了句:“謝謝晏……”
“晏哥哥?!?p> 背對著他的蕭景琛沒看到,而正對著他的晏南丘則清楚地看見,他那刻意停頓的當(dāng)會兒,口型說的明明是“姐姐”二字。
卻因為蕭景琛的存在,硬生生改成“哥哥”。
意識到這一點的晏南丘心中一緊,朝蕭景凌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含警告。
而這一幕,落在蕭景琛眼中就全然是另一幅模樣。
“本王怎么覺得,你們倆有什么事瞞著我?”
晏南丘連連搖頭。
轉(zhuǎn)眸看到蕭景凌身后婢女手中的桃花瓣,她心中稍定,道:
“不過是這個饞鬼又來找我討酒喝了,你看看他,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要來討酒,這不是討打來的嗎?”
蕭景琛聞言往后看了一眼,同樣看到了婢女手中的桃花花瓣。
他看向蕭景凌,目帶警告:“皮癢了?”
“若是不想活,我那花圃里正好缺一味養(yǎng)料,你要是乖覺點,就自己挖坑躺下,省得旁人浪費力氣。”
明明是關(guān)心的話語,卻莫名充滿火氣。
蕭景凌眼眶驟紅,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堂堂男兒如此,跟個官家小姐一樣嬌貴,蕭景琛簡直沒眼看。
晏南丘正想起身安慰,蕭景琛就出言勸阻:“你還當(dāng)他是五年前那個連杯子都拿不穩(wěn)的半大小子?”
“他都已經(jīng)十七了,南丘你也才比他大一歲而已?!?p> “想想自己,再看看他。”
“聽不得一點不順心的話,一有不如意之事就眼淚汪汪?!?p> “這放眼整個大梁,甚至兩國……”
“還有誰家兒郎像他這樣?”
蕭景琛的話擲地有聲,晏南丘頓住,不禁重新打量起輪椅上的少年來。
少年身姿單薄,整個人靠坐在輪椅中,身上透出一股病弱的羸白。
但不可否認的是,幾年不見,少年確實身量見長。
哪怕是坐著,光看那纖長的四肢就遠能想象得到,若是他站起來是怎樣風(fēng)華絕代的模樣。
可是……他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想到這,晏南丘垂下了眸子。
蕭景琛不知道的是,蕭景凌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她。
因此,即使他知道她的秘密,她也縱容著他的一些玩鬧。
只要不出格便好。
便將唇抿了抿,將目光投向看向遠方。
晏南丘道:“沒關(guān)系,只要他一日是蕭景凌,只要我還活著一日,他就永遠能活成他想要的樣子?!?p> 越是平淡的話語,越有振聾發(fā)聵的力量。
蕭景凌怔怔地看著她,就如他第一次聽她說這話時的那般,震驚、激動,胸腔洶涌。
他也如第一次一般將這些感受通通壓下,只留下滿眼通紅。
但無人知曉的是,他裹在毛氈底下的手,早已將木質(zhì)輪椅的扶手握得生緊,仿佛下一刻就要裂開一般。
蕭景琛也素來知曉晏南丘說到做到的性子。
此刻她站在藍天下,目光堅定,說出的話仿佛千斤一般擲地有聲。
他的眼里不禁閃過一絲幽光。
“啪”的一聲,黑子落定。
蕭景琛道:“該你了?!?p> 晏南丘復(fù)又坐下,繼續(xù)著兩人先前的棋局。
蕭景凌看到這一幕,落寞地垂下眸子。
他轉(zhuǎn)頭吩咐婢女將花籃留下后,悄然離去。
聽到聲響的晏南丘抬頭看向蕭景凌離去的方向,眼睛里帶了絲擔(dān)憂。
蕭景琛卻擋住她的視線,另起話頭:
“在吏部可還習(xí)慣?”
晏南丘搖搖頭道:“不曾有人為難?!?p> 蕭景琛抬頭看她一眼,琢磨了一下她的情緒,又道:
“你若是有什么難處,盡管與本王說,京都雖不比邊關(guān),但本王的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不管你想做什么,若有本王助你,定會事半功倍?!?p> 晏南丘眨了眨眸子,佯裝聽不懂其中深意。
她抬手道:
“謝過靖王好意了。南丘此次回京,已經(jīng)受到王爺諸多恩惠,不敢再有其他想法?!?p> 蕭景琛傾過身,眼珠不錯地盯著她的表情。
“你是不敢,還是不想?”
晏南丘語塞。
他這話里面似乎暗藏了無限的玄機,明明兩人都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但誰也不先開口。
蕭景琛卻沒有在這時逼她,而是說:
“木秀于林,風(fēng)必催之?!?p> “既然你不想與本王有過多牽扯,本王也不逼你。”
“不過好歹也是戰(zhàn)場上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只要你想,靖王府的大門永遠朝你敞開?!?
沈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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