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讓伊心去鎮(zhèn)上帶回了我想要的東西,就在這片樹林里,就在這馬車里,半個時辰的時間里我們四個便從一個個白凈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個胡子拉碴的臟衣乞丐。
從馬車里出來,我們各自轉(zhuǎn)了一圈,都被對方的裝扮弄得啼笑皆非,還時不時地掩鼻,因為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酸臭。
我特意讓伊心去找乞丐換來了這幾身行裝,連胡子都是從乞丐臉上現(xiàn)剪下來粘上的。我彎腰又捏了些泥巴抹到自己臉上和手上,姬希她們見狀,也紛紛往自己身上抹了些。
柳兒仔細瞧著我,驚喜地道:“連我都認不出這是姐姐!”
不僅我自己要讓別人認不出,為了確保我們四人都能安全地離開宿原州,姬希她們也一樣要偽裝。
我們棄了馬車,包袱也丟掉,只將重要的東西貼身帶著。按計劃,我們四個人分開出城。至于誰走第一個,姬希執(zhí)意先行。她將公主的骨灰盒鄭重地交給我,囑咐我,萬一她被捉住,出不了城,讓我們不必救她,一定另想他法,逃出宿原州,替她完成公主的心愿。
我凝視著她,點了點頭,心里卻是不一樣的回答:如果她被抓了,無論如何我也會想辦法救她的。
我、伊心、柳兒遠遠地望著那列出城的長隊,見姬希的身影慢慢接近了城門,我的心提了起來。
還好,守衛(wèi)一瞅姬希的那身模樣,嫌惡地揮揮手,直接讓姬希出了城門。
姬希的順利出城讓我舒了口氣,接著柳兒、伊心依次也安全地過了關(guān)。
我將公主的骨灰盒系在背上,包裹骨灰盒的包袱已被我特意弄臟磨破,讓我身上的一切看起來都與真正的乞丐一般無二。
排隊終于輪到了我,我走上前,擤一把鼻涕隨意往身上一抹,傻呵呵地看著守衛(wèi)。守衛(wèi)瞪了我一眼,往城門方向一扭頭,厭惡地喝了一句:“滾!”
我忙點頭哈腰,疾步出了宿原州的城門。
我與姬希她們匯合后,繼續(xù)向下一站趕。想著秀淮州可能也會盤查,我們便一直穿著這身乞丐服偽裝著。
兩日后抵達秀淮州城內(nèi)時,果然街上也是衙役滿街跑,手里都持著畫像。
我捏起地上掉落的一張仔細瞧著,畫像上的人看著像我,又好像不是,不知是不是畫師技藝的問題。
令我疑惑的是,畫像上沒有任何文字,只單單的一副人像畫,并不像捉拿欽犯的通緝告示。我與姬希對視一眼,她應(yīng)該也有同樣的疑惑。我們剛要敘話,街盡頭突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我順手將畫卷起揣進懷里,急忙走近些看發(fā)生了什么。
幾個衙役拉扯著一個姑娘,要將她強行帶走。旁邊的一對老夫婦拽著衙役的衣服,正哭求著放了他們的女兒。
領(lǐng)頭的衙役舉起手中的畫像與那個姑娘又比對了一番,“跟畫像上確實像,先帶回去再說!”
“大老爺,我家姑娘不是畫像上的人!你們抓錯人了!”老漢急喊道。
那衙役一把推開老漢,“滾開!是不是抓錯了,刺史大人自會判斷!”衙役手一揮,“帶走!”
“爹!娘!救我!”眉宇間長得確與我有些相似的姑娘哭喊著。
老漢的妻子一把抱住那領(lǐng)頭衙役的雙腿,跪求道:“大老爺,我家姑娘沒做壞事,求求你放了她吧!求求大老爺了!”
衙役抽出一條腿抬腳踹開老漢的妻子,怒斥道:“再廢話,連你們也一塊兒抓走!”
看到這兒,我已是氣憤非常,剛想上去制止,姬希摁住我,“碧塵小姐想自投羅網(wǎng)么?!”
我皺眉,怎么能讓別人做我的替罪羊!
伊心也拉住我,勸慰道:“姐姐不必擔心,方才那衙役不是說有刺史大人判斷么。她是被錯抓的,刺史大人核實后自然會放了她。”
那刺史大人若是明事理的好官,我當然不用擔心,怕就怕他是個糊涂官,或者是個只知欺壓百姓的孬官。
離開這兒時,我的心沉甸甸的。那對老夫婦眼見女兒被帶走卻無能為力捶胸頓足的模樣,像針刺似的在我心里反復(fù)扎著。
一路上,我們陸陸續(xù)續(xù)又看見幾個姑娘被抓,場面無不是悲嚎痛哭。那幾個姑娘雖然長得也頗美,但與我的模樣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衙役不是胡亂抓人么!
對于這件事,我心里揣著各種猜測,卻是什么也沒對姬希她們講。直到我們安全地出了秀淮州,我才將自己的決定說與她們聽。
我決定獨自一人返回秀淮州,看看那些無辜被抓的姑娘們是不是都被釋放了。我要求姬希帶著伊心和柳兒繼續(xù)趕路,等確認無事后我會盡快趕上她們。
伊心聽后,當即反對我返回,即便要回去,她也要跟在我身邊,柳兒也不肯讓我只身一人犯險。
之所以悶聲不響地出了秀淮州才說出這決定,就是不想讓她們跟著我一起去冒險。事情也許沒有那么簡單,萬一有不測,抓到的不過我一人,不會連累了她們。
一番僵持下,我和伊心、柳兒誰也沒有勸服誰。這時,姬希冷靜地插話道:“我知道碧塵小姐放心不下那些被抓的人,也擔心我們與你一同犯險。姬希同意您獨自一人返回,不過,七天,我和伊心、柳兒就在這里等你七天。如果七天后你回不來,我就帶她們兩個......”
“姬希!你怎么能如此!”伊心聽到這里已是氣憤非常。
“要走你自己走,我們決不丟下碧塵姐姐!”柳兒也氣言道。
姬希不理她們兩個,只盯著我將話說完:“如果七天后你回不來,我就帶著她們兩個,返回秀淮州去救你?!?p> 我望著她淺淺一笑,鄭重地點頭道:“放心,七天內(nèi)我一定趕回來!”
就這樣,我一個人回到了秀淮州城內(nèi)。經(jīng)打聽,我得知那些被抓的姑娘都還沒有被釋放。我想獲得更多的消息,但府衙門口的兩名衙役瞧我乞丐的模樣,啐我?guī)卓?,讓我滾遠點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橫了橫心,重新站到大門那兩個衙役面前,扯掉假胡子,撩順頭發(fā),然后從懷中掏出那副畫像抖摟開,鎮(zhèn)定地道:“我,就是畫像上的人?!?p> 那兩個衙役有些吃驚地瞪著我,而后面面相覷片刻,忽得了寶貝似的笑起來。其中一個摸索著下巴說道:“我看這個像真的!”
另一個衙役已上前架住我,“不管是真是假,先帶進去,跟班頭領(lǐng)兩壺酒錢!”
說完,他一路連拽帶推地將我?guī)нM了院中西側(cè)的一個小房間里??勘眽Φ淖雷优宰粋€四十多歲的瘦男人,他正喝著小酒,看似有些煩悶,這個應(yīng)該就是班頭了。班頭聽見有人進門,卻頭也不抬地嘟囔道:“又抓了幾個?”
“一個。頭兒,這個可能是真的,她還偽裝了呢!”衙役低頭哈腰地獻媚道。
那班頭終于抬起頭,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忽不屑地一撇嘴,又自斟一杯,“抓回來一個就說是真的,這次還帶回來一個乞丐!你們想立功想瘋了嗎?”
衙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賠笑道:“咱們兄弟不是想替頭兒分憂嘛!”
“分憂?那就把真的抓來給我瞧瞧!大人給我五天期限抓到人,今日是最后一天。人是抓不到了,你們的頭兒,明日怕是要受罰了。”說完,班頭愁眉皺得更緊,仰頭喝干了杯中酒。
“頭兒,你別這么說,雖然先前抓的都不是,但我看刺史大人并沒有惱你的意思呀。而且,這不還有半日時間嗎,也許今天就讓咱逮到了呢!”衙役上前拿起酒壺為那班頭斟滿酒,勸慰道。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越來越疑惑。既然先前抓的已確定了不是,為什么沒有放人?
“班頭大哥,賤民其實不是畫像上的人,只是恰巧跟她長得有那么一丁點兒相似。賤民就是小乞丐一個,求大哥放了我吧?!蔽以囂降亻_口道。
誰知那班頭突然暴跳起來,呵斥道:“長得相似就是罪過!害老子遲遲抓不到本人!”
我嚇了一跳,這個人怎么如此暴躁!
衙役連忙拉班頭坐下,幫他捶起背來,勸其消消氣。
那班頭剛要再喝一杯,斜眼瞥見我,厭惡地道:“趕快把她帶走,別在這兒給我添堵!”
“是是是!”衙役急忙應(yīng)著是,推搡著我往外走。
出了門,衙役領(lǐng)著我穿過一段長廊,拐進了后院,很明顯他不是要放我走,這也正是我希望的。所以沒有反抗,我順從地跟著衙役來到一處小院落的房門前。
房門被鐵鏈鎖著,衙役從腰間取下鑰匙開了鎖,在背后將我一推,我便趔趄地跌進了屋里。房門很快又被鎖上了,屋里一下子變得很暗。
我的眼睛適應(yīng)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屋里不止我一人。角落里蜷縮著十幾個姑娘,個個噤若寒蟬,面露膽怯。對于我這個陌生人的到來,她們似乎無心在意。
我蹲在她們面前,輕聲問道:“你們都是這幾日被抓進來的嗎?”
有兩個姑娘抬頭看我,其中一個看似膽子大些,她點了點頭,有些驚慌地反問道:“他們連你這個乞丐也抓?”
我沒有解釋,只是苦笑一下,詢問她可知被抓的背后原因。
那姑娘不答話,只是仔細瞧我的臉。她忽露出一絲害怕,小聲地道:“我見過那畫像,你倒比我們更像些。你可要小心啊,聽衙役說是京城的大官要抓捕畫像上的人!”
京城的大官?果然是因為我偷走了公主的遺體抓捕我么?是二皇子下的抓捕令吧,由于不能泄露顏魅公主已死的消息,所以緝拿我的畫像不像普通的通緝令,故意隱去了文字說明。想不到他們竟追查到我逃跑的路線,設(shè)卡到此。
“我聽衙役無意說,已經(jīng)確定你們不是畫像上的人,為什么他們沒有放了你們?”這是我最想知道的。
那姑娘的臉瞬間黯然下來,臉上顯出擔憂愁苦之色。她搖了搖頭,“不知道?!?p> 我禁不住皺眉,看來事情有些復(fù)雜。我思量著,只有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找出解救這些無辜姑娘們的最好辦法,同時也能護自己周全。
我正要再問問其他姑娘看是否知曉更多的消息,就聽見門外傳來班頭急躁的聲音——
“把門打開!快點打開!”
“咣當——”門被大力推開了,班頭一腳先邁了進來,手一揮,“全部帶走!”
幾個衙役竄進來就開始推搡著我和那些姑娘,好不憐香惜玉。許是對未知的本能恐懼,姑娘們蜷縮得更緊,無聲地抵抗著衙役的行徑。
班頭見狀,煩躁地撓了撓腦門,高聲道:“你們聽好了!刺史大人要親自驗明正身,如果你們不是畫像上的人,今日就可以回家了!”
姑娘們一聽都高興起來,不再反抗,順從地走出了房門。我跟在最后,卻憂心起來,早知如此,我在外面多等些時候就是了,如今自投羅網(wǎng),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