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舌戰(zhàn)(一)
從綺熙宮出來,我便準(zhǔn)備去另一個地方,雎妃娘娘所在的芙央宮。
進(jìn)宮見雎妃娘娘是我要走的一步棋,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么快就進(jìn)了宮。今早上我還為如何進(jìn)宮籌謀了一番,如今這機(jī)會便從天而降了?,F(xiàn)在我就要抓住這個機(jī)會,完成我計劃的重要一環(huán)。
以往我不屑甚至嗤之以鼻的算計手段如今也耍起來了,但想著我不是去害人而是救人,便也稍稍寬心了。
剛轉(zhuǎn)過宮門甬道,便見千莫勛正在那兒來回踱步。他從御醫(yī)館回來了?
千莫勛看見我,疾步迎了上來,臉色有些難看,“解決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對他有些愧疚,方才騙了他。
他竟又恢復(fù)笑臉,“那便沒事了,隨我出宮吧!”
千莫勛,這個人好似明察秋毫,又好似不關(guān)心這些,從一開始也不追問我為何要阻攔明妃娘娘指派的人進(jìn)入恒親王府,現(xiàn)在也不好奇我如何解決的此事。
他拉著我便要走,被我強(qiáng)行抽出了手。
“我的耳墜找到了嗎?”我想著再糊弄他一次。
“找什么!我再給你買新的!”千莫勛有些不耐煩地道。
“你沒去找?”我驚疑,他是不是知道我騙他的。
“是。”他倒誠實(shí),“一只耳墜而已,丟了便丟了?!?p>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很重要,你幫我去找找吧?!闭f起假話來我也臉不紅心不跳了。
“又想支開我?你還有何事要做?”千莫勛忽含了一份精明緊盯著我。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的意圖了,我輕輕嘆口氣,“世子,對不起,恕碧塵無可奉告。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乃是碧塵私事,還望世子莫要多問了。”
“你當(dāng)真還是將我看作外人,何時你的私事能與我一講?”千莫勛的語氣竟忽然莫名的成熟,“罷了,你去做你的事,我在宮門那兒等你。不要太久,注意你的傷?!?p> 說完,千莫勛轉(zhuǎn)身落寞而去。瞧著他的背影,我有些感動,還算陌生的人做到此境界也是難得的吧,尤其在這爾虞我詐的世界里。
一路來到芙央宮,我心中沉甸甸的。雖然已想好了如何說,但雎妃娘娘怕是比明妃娘娘更難以應(yīng)付,我必須提起十二分的謹(jǐn)慎和小心。
在宮門外我正經(jīng)地報上姓名,說求見雎妃娘娘。守門的宮女開始有些懵,后立馬露出懷疑的神色,質(zhì)問道:“我并未接到娘娘今日召見什么洛碧塵的指令,你私自來芙央宮做什么?”
我笑臉應(yīng)她道:“小姐姐說的是,雎妃娘娘今日并未召見碧塵。但今日不召見,明日也會召見。明日不召見,后日也會召見,不過是碧塵早來了些時候罷了。勞煩小姐姐,為碧塵通稟一聲?!?p> 那宮女有些羞惱,“什么小姐姐!你怎么如此叫人?!”
她倒關(guān)注這一點(diǎn),我改口道:“方才是碧塵失禮了。那,請美女姐姐為碧塵通稟一聲。”
那宮女一跺腳,臉上的羞色更甚,但也遮不住心里的美意,嘴角有些輕輕上揚(yáng),“什么美女姐姐!”她又嗔我一眼,“你且等著,我去通稟娘娘?!?p> 我舒口氣,但提著的心卻是懸得更高了。待會兒,務(wù)必要鎮(zhèn)定自若,按計劃一步步來。
......
“沒有召見,你倒是有辦法進(jìn)得宮。昨日你昏倒,本宮還以為近期見不得你,不成想你沒有那些個小姐的嬌弱,竟迫不及待地來見本宮了?!宾洛锬镎笪W?,居高臨下地震懾著我。
我跪著,不卑不亢地道:“事關(guān)碧塵一生大事,碧塵自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所以,本宮允你覲見,今日倒要聽一聽你的‘一生大事’?!宾洛锬镂醋屛移鹕?,看似意欲讓我一直跪著回話。
“雎妃娘娘,碧塵不喜拐彎抹角,便開門見山直說了?!蔽翌D了頓,“請雎妃娘娘求皇上取消四皇子和洛碧卿的賜婚!”
雎妃娘娘瞪了瞪眼,“你真是敢說!”
“碧塵自己若不敢說,便沒有人替碧塵說了。娘娘,想必四皇子早就告訴過您,碧塵已是他的人。碧塵若嫁,必然要嫁與四皇子?!?p> 雎妃娘娘輕嗤一聲,“昨日恒親王和世子為了你公然在大殿上爭相求皇上賜婚,今日你又告訴本宮要嫁給玨兒,你何以敢如此將我皇家子弟玩弄于股掌?”
“娘娘言重了,碧塵沒那么大本事,也沒那個膽子。恒親王和世子行事全憑自己意愿,碧塵根本無從得知,更遑論‘玩弄’了。碧塵愿意嫁與四皇子,但碧塵存著執(zhí)念,若嫁必是嫡妻之位。所以,還請娘娘幫碧塵去求皇上取消了昨日的賜婚,成全碧塵與四皇子?!?p> “荒謬!一介庶出之女還敢妄想嫡妻之位,你這執(zhí)念未免太可笑了些!你以為本宮會為了你那可笑的執(zhí)念,去觸怒皇上的龍顏么?”
“雎妃娘娘是不敢觸怒龍顏,還是根本不想幫碧塵這個忙?”
“放肆!敢如此質(zhì)問本宮!”雎妃娘娘指著我,隱忍的怒意已迸發(fā)出來。
我心中膽怯,但只能勇往直前,“碧塵知道,娘娘看重的是洛碧卿嫡女的身份和背景,而碧塵,不過是庶出,也毫無權(quán)勢依托?!?p> “你明白就好!本來本宮還考慮,你既然已是玨兒的人,到時給你個侍妾的位子也是抬舉你了。”
“碧塵心高,要做便做四皇子的嫡妻!”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本宮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若是你知趣,本宮還可以考慮原來的打算,日后讓你做玨兒的侍妾。若你執(zhí)迷不悟,此生休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娘娘視碧塵的身家清白為兒戲,碧塵自己卻不能。今日,碧塵定要為自己爭一爭!若是娘娘不肯幫忙,碧塵只有自己去求皇上了!”
“自不量力,皇上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即便你見到了皇上,那又如何?皇上就會答應(yīng)你那荒唐的要求?別癡心妄想了!”
“碧塵還未試,娘娘又怎可妄下斷言呢!皇上不是雎妃娘娘,考慮的也許與娘娘不同。”
“再怎么不同,皇上也絕不可能收回成命,圣諭豈能朝令夕改!”雎妃娘娘揉著太陽穴,看似有些不耐煩了,“今日是什么日子,竟讓本宮與這個胡攪蠻纏的人在此多費(fèi)口舌?!?p> “碧塵并不想胡攪蠻纏,只是想爭取自己的公道罷了。碧塵畢竟也是將軍的女兒,又與四皇子有肌膚之親在前,還相助四皇子立了功,無論如何皇上也會斟酌一番。”
雎妃娘娘忍不住嗤笑起來,“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清楚么?什么相助立功,那圣旨不過是本宮說服皇上給你的一份安撫罷了。當(dāng)時本宮還是有些好打算的,但你現(xiàn)今如此的不知好歹,休要怪本宮斷了你所有妄念!”
終于引到了關(guān)鍵處,我佯裝悲憤地問道:“娘娘真的要罔顧碧塵的清白嗎?”
“哼,現(xiàn)在想想,這清白也是你自己要給的吧!當(dāng)時你中媚藥或許是假,而是施展了妖媚惑術(shù),引誘玨兒掉入你的陷阱。日后本宮若是查到證據(jù),定要治你個勾引之罪!”
我在心里不禁冷笑,她倒是將責(zé)任推到我身上了,那我便只能“如此”反擊了:“娘娘如此誤會碧塵,那碧塵只得到皇上那里自證‘清白’了。到時,娘娘莫怪碧塵揭穿了——四皇子的欺君之罪!”
聞言,雎妃娘娘皺眉,“你,什么意思?”
“娘娘怕是還不知道,碧塵仍是完玉之身吧?”
“你說什么?!”
看她的反應(yīng),四皇子果然還沒有告訴她實(shí)情?!氨虊m是說,四皇子與碧塵根本沒有過肌膚之親,是四皇子騙了您,騙了皇上?!?p> “荒唐!他為何拿這等事欺騙本宮和皇上?!”
是啊,他若不是正人君子,當(dāng)時他完全可以要了我,也不用犯這欺騙之險。可他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要我成為他的一個忠心的棋子罷了。
“也許,四皇子就是為了讓碧塵死心塌地地跟隨他。”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宾洛锬锍吨旖?,差點(diǎn)噴笑出來,“玨兒堂堂皇子,何至于用欺騙本宮和皇上的手段得你這個無用的庶出之女!”
“是,是碧塵高看了自己,四皇子也應(yīng)該后悔如此做了吧。”我不禁黯然,卻不得不振作,“如今四皇子選了別人做正妻,娘娘又不肯幫碧塵去說服皇上取消賜婚,那就請還碧塵的清白,不要再以此拘束著碧塵。娘娘倘若辦不到,那碧塵唯有到皇上那里說個明白!”
見我剛毅果決的樣子,雎妃娘娘有些遲疑地道:“你當(dāng)真還是完玉之身?”
我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千真萬確!碧塵敢請驗明正身!”
雎妃娘娘瞇眼盯著我,眼神似要穿透我的身體直達(dá)內(nèi)腑。我坦然無懼地迎著那眼神,不眨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雎妃娘娘側(cè)了側(cè)頭,示意道:“孫嬤嬤——”
一直立在雎妃娘娘身側(cè)的人明了地行禮道:“是?!闭f完,她朝我走來,并不多言,拉我起身后便拽著我出了殿門,拐進(jìn)了西側(cè)的耳房。
早就料到,僅憑幾句空口白話,雎妃娘娘不會相信了我。我只能閉眼,默默忍受著孫嬤嬤對我身體的細(xì)致檢查。
重新穿好衣裙,我隨孫嬤嬤回到殿內(nèi),見雎妃娘娘仍穩(wěn)坐著,但看向我的雙眼里卻有一絲不淡定的閃爍。
孫嬤嬤走到雎妃娘娘身側(cè),彎腰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但見雎妃娘娘微微睜大了雙眼,我跪倒叩頭道:“碧塵自是不敢欺蒙娘娘的。”暗握緊了拳頭,我接著說道,“娘娘,如今已有多人認(rèn)定碧塵已不是完玉之身,這全拜四皇子所賜。四皇子手里還握著一個把柄,監(jiān)察司獄中有個叫柳兒的丫頭,是那日在如意樓被指使給碧塵下藥之人。碧塵雖然中了媚藥,但并未失身,四皇子卻關(guān)著柳兒不放,故意讓眾人以為碧塵已失身于他。他想以此握著碧塵的清白,讓碧塵不得自由。若四皇子娶了碧塵做正妻也便罷了,可如今的結(jié)果碧塵已難以改變。碧塵自嘆可憐,卻不認(rèn)命。無論如何,今日也要到皇上那里還我清白,即便揭穿了四皇子的欺君之罪也在所不惜!如此,連累了雎妃娘娘也犯上包庇之罪,碧塵也顧不得了?!?p> “你——”雎妃娘娘一時噎住。
“你若是敢去,我便——?dú)⒘四??!?p> 這時,淡漠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霎時響起,直穿入我的全身骸骨,讓我忍不住一哆嗦。我轉(zhuǎn)頭看去,一個坐著木制輪椅的男子從后邊的內(nèi)室里被推了出來,蒼白的臉色如陰暗鬼魅,駭厲的雙眼正如劍鋒盯著我。
大皇子?信親王!猶記得惐親王府宴席上那個姍姍來遲的白發(fā)男子,孤冷如寒月。不成想第二次見面,他便揚(yáng)言要?dú)⒘宋摇?p> 我曾好奇地問過清風(fēng),得知這位信親王以前也是體格健全的,皇上也中意立他為太子。但世事難料,在兩年前收復(fù)西戎部落的戰(zhàn)役中,他帶隊殺敵,與西戎部首領(lǐng)交戰(zhàn)的過程中,被那首領(lǐng)用一桿鐵槍直直刺穿了左右腿腹,而后雙腿又遭戰(zhàn)馬踐踏。僥幸回來后雖經(jīng)多方救治,但他的腿終是沒有治好,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外人猜測,信親王成了殘疾,也失去了太子資格,遭此打擊才一夜之間變了滿頭白發(fā)。從此,他便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不問世事?一出口便要?dú)⑷诉€是什么不問世事之人!他是將自己無法達(dá)成的抱負(fù)與野心都寄托在四皇子身上了吧,所以當(dāng)聽到我要做不利四皇子的事情時,便忍不住出手了。
他那冷血的眼神盯在我身上,令我恍如置身一片寒潭之中。但此刻不是露怯的時候,我仰了仰頭,視死如歸地道:“信親王若是敢殺,動手便是?!?p> “你當(dāng)我不敢么?”他眼里的狠意更明朗。
“煜兒,休要與她動怒?!宾洛锬锏挂?guī)勸道。她又轉(zhuǎn)頭凝視我,“你為了你的清白,當(dāng)真不顧及玨兒了?”
“碧塵本不想如此,除非皇上取消了四皇子與洛碧卿的賜婚,讓四皇子娶碧塵做嫡妻。”
“你還是死了這份心思!”
“那碧塵只有退而求其次,請雎妃娘娘還碧塵清白,還碧塵自由?!?p> “自由?你想拿回清白的名聲,以便嫁給恒親王是不是?”
“碧塵想嫁給誰,娘娘就無權(quán)過問了吧。”
“好啊,你原來打的是如此算盤!果然是個朝秦暮楚之輩!枉費(fèi)玨兒為了你這個女人做出欺騙本宮之事。”
不管她如何詆毀,我只能順著如此默認(rèn),“娘娘只說還不還碧塵清白吧!”
“休想!”
“那碧塵這便去求見皇上,請皇上驗明碧塵的完玉之身,還碧塵清白!”說著,我作勢要站起身。
“你敢!”
雎妃娘娘的話音還未落,千莫煜的輪椅仿佛瞬間就到了我跟前,他的一只手已扼住了我的脖子,緊緊地扣住了我的命脈。
千莫煜真要?dú)⒘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