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真面目
我出來快步走著，心中既害怕，又憤懣。三皇子竟是一個殺伐狠絕之人，他一直拿溫文無害的面具欺騙著眾人，欺騙著我。我忽然有一種處在混沌中不能掌控方向的無助感，以前我明明知道這個皇家的世界是一個陰謀詭計(jì)橫行，爾虞我詐彌漫的世界，可真當(dāng)遭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我卻如此難以理解，更難以接受。
我邊走邊想著，沒注意到已到廊沿拐角處，硬生生撞到柱子上，“??！”我忍不住一聲痛呼。
我撫著疼痛的額角，趁機(jī)將怒氣撒到這根柱子上，踢它一腳，心里咒罵它擋道。
正待要走，抬眼瞧見姬希從拱門處向這里走來。我一驚，如果讓她發(fā)現(xiàn)我居然沒走，而且從三皇子寢室的方向出來，那誤會可就大了！
先躲起來！我退，我找，我再退，我再找，最后無處可藏的我還是退回了三皇子的寢室。我也顧不得三皇子見我灰溜溜地返回那愕然且得逞的神情，只著急尋著可以容我藏身的地方。
眼看姬希就要進(jìn)屋，我情急之下一骨碌滾到了三皇子書案底下，半躺著不敢再動，落下的案布正好遮擋住我的身形。
我的心砰砰急速跳著，從底下的縫隙里看到姬希走到書案前站定，聽她說道：“親王，洛將軍府的碧塵小姐托姬希將這把劍還給親王。”
無聲，靜默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三皇子沉聲問道：“她何時來的？”
“今早上您離府之后?！奔７€(wěn)重地回著。
“那，她何時離開？我方才進(jìn)府時倒是沒有見到她?！比首雍锨楹侠淼貑柕?。
他裝不知裝得倒像！
“走了好一陣兒了，應(yīng)該跟您岔開了?！奔Ｈ鲋e也是穩(wěn)當(dāng)?shù)煤堋?p> “她如此不識抬舉，本王賞賜的東西也敢退回來！”三皇子有些傲氣地說著，桌子底下的腳還有意無意地踢到了我。“劍先放這兒，你下去吧。”
姬希應(yīng)了是，轉(zhuǎn)身離開。我剛想松口氣，她又折了回來。我聽她像是鼓了鼓勇氣說道：“親王，姬希有句話想說，碧塵小姐退回這把劍并不是對您不敬，可能只是想表明她的某種心思。”
三皇子沒有說話，屋里又是一陣靜默。
聽姬希繼續(xù)說道：“碧塵小姐的心思是，不想與您再有什么瓜葛。”
“你下去吧。”三皇子的語氣含了明顯的冷漠，下了逐令。
姬希沉吟了片刻，最終只行了禮退了下去。
我擔(dān)心她再折回來，等屋里沒了聲兒，我也沒敢爬出來。
“出來吧?！比首映雎暣蚱屏思澎o。
我慢悠悠地爬出來，沒有站起身離開，卻是爬到一旁懊惱地?fù)еドw坐了下來。這會兒我是不敢出去了，怕再碰到什么人，得稍等一等。
我也不搭理三皇子，只自己一個人坐在那兒，將雙手放在膝蓋上，頭放在手背上，直視著前方盆栽里的一株枝丫發(fā)呆。
三皇子走過來，徑直坐在我身邊，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我嫌惡地輕哼一聲，挪了挪屁股，離他遠(yuǎn)一些。
“怎么？”三皇子挑了挑眉。
“你身上有血腥味，我聞不得?！蔽覜]好氣地說道。
三皇子收斂了方才輕松的神情，“我若說，是一時氣憤殺了他，你可相信？”
我心里禁不住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fù)u頭回道：“不信！因?yàn)椤憬袢栈貋肀揪褪且獨(dú)⑺?！?p> 三皇子深望我一眼，鎮(zhèn)定地說道：“是，我本就是要?dú)⑺??！?p>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回答得太干脆了！我竟希望聽到的是他否定的回答，亦或是辯解。
三皇子微微皺了下眉，“既然你都猜到了，為何還這般吃驚？”
我胸中異常憋悶，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撿我的疑惑反問回去：“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就不怕齊暗生一死，你和惐親王的事被皇上知曉？”
三皇子輕笑起來，“你是在擔(dān)心我么？”
我無語，這哪里是擔(dān)心，只是我心里隱隱猜出些，想讓他的回答來佐證。
三皇子站起身，走向書案，“我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彼闷鸢干夏前褎?，意有所指地道，“倒是你，既與四弟一心了，何必管我的閑事。我與二哥有了麻煩，這不正是四弟希望的么？”
這次他倒不誠實(shí)回答了！我倏地站起身，直言揭穿道：“我想恒親王怕是已經(jīng)得到齊暗生所說的證據(jù)了，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三皇子好似已經(jīng)猜得我會這么說，神色上毫無波瀾，卻是冷言道：“所以說，剛才你問那些話不是在擔(dān)心我了？”
我未搖頭，卻也沒點(diǎn)頭，只怔怔地看著這個氣質(zhì)上與以往大不相同的三皇子。
三皇子見我不答話，語氣緩和了下來，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一絲隱忍的無奈，“罷了，答與不答都是一樣?！彼恼Z氣又變得沉重，“你是一個心善純潔之人，這個復(fù)雜的世界容不得你這樣的人。你要么死，死在你這顆善心上；你要么變，變得和我們一樣?！?p> “三皇子言重了！”我有些氣憤地打斷他，“我不會改變，亦不會死。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握，誰也無法擺布！”
三皇子定定地看著我，又流露出那種心疼的眼神，“我愿成全你?！?p> 什么意思？
“我本就是一個復(fù)仇者，怎敢貪戀世俗情愛。你喜歡四弟，我成全你。往后你與我便是陌路，我對你的那份貪戀止于今時——此刻！”
說著，三皇子忽閃身而來，眨眼工夫，已站在與我咫尺之間，鼻尖輕微的氣息噴灑在我額上。
我還來不及做出后撤的反應(yīng)，三皇子的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略使力一拉，便將我?guī)нM(jìn)他的懷里，緊緊擁住，他有些冰涼的雙唇霎時覆了上來——
驚恐！憤怒！我用上全力企圖掙脫，可三皇子卻是一點(diǎn)兒也不肯松開，更是將左手箍住了我意欲后仰躲避的頭。
“你放開......”
“你混......”
我一次次的呼喊被他一波波霸道的侵襲吞沒。
我的力氣難與他抗衡，驚慌間我狠狠咬了他的嘴唇，雙手狠勁抓著他的腰企圖推開他?？扇首訁s似鐵人般無動于衷，繼續(xù)啃噬著我的雙唇。
我感覺有血的腥甜充斥在唇間，還混雜著淚水的苦澀。
三皇子終于放開我，用一種心痛與不忍的神情看著已淚眼婆娑的我。
他做得出來，何必還露出這種神情！我揚(yáng)起巴掌扇了過去——
響亮的耳光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三皇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挨了那一巴掌，嘴角瞬間流出了鮮紅的血跡，混著他嘴唇上被我咬破的傷口，顯得有些駭心動目。
他忽露出一抹邪笑，“我救你數(shù)次，沒拿你的身子償還已是仁慈。比之四弟的乘人之危，我自認(rèn)并不過分?！彼鲇值痛沽搜?，遮蓋了莫名的朦朧，“從今日起，你我便互不相欠，各歸各路。”
他難道也一直以為我已失身于四皇子？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說出此等輕薄的話來！震驚之余，我忍不住心里一陣悲涼。誠心待人，他人必誠心待我，如今看似不過是癡人說夢。我是該厭惡這樣的三皇子，還是該厭惡這樣的世界？
我厭惡這樣的世界，也厭惡這樣的三皇子！不想再多待一秒，我轉(zhuǎn)身跑出門去，可轉(zhuǎn)過長廊我就忘記了是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我正彷徨，腰突然被人從后面摟住。今日我已受了太多驚嚇，再多一次我怕就要嚇暈過去，可我就算再怕也不能暈在這恒親王府里！剛想回頭查看，突覺身子一下子飛了起來，幾下蜻蜓點(diǎn)水，我便被人帶著從院內(nèi)飛到了墻頭，然后落到了墻外。
我急速轉(zhuǎn)身從那人的懷里逃開，又怒又怕地盯著對面的三皇子。他又想干什么？
三皇子側(cè)過臉去，冷淡地道：“你放心，我只是將你送出府外，免得旁人瞧見了你，對我也是不利?！?p> 他又走到我面前，抬手似要撫摸我的嘴唇。我后退兩步，躲開他的魔爪，亦是冷言相向：“你我已是陌路，還望恒親王自重！”
三皇子頹然放下抬起的手，“你說得對，是我失禮了。”
我低眉不再看他，轉(zhuǎn)身欲走。三皇子又開口道：“今日的事，你會不會告訴四弟？”
我背身嗤笑：“恒親王是指方才你輕薄我的事，還是指你窩藏并殺了齊暗生的事？”
三皇子沉默片刻，卻答非所問道：“你說與不說，無礙我與四弟已然敵對的局面，不過是其中的怨更深一些罷了?！?p> “是啊，不過是枉生怨念罷了。恒親王心思縝密，方才何需多此一問。即便我此刻回去將齊暗生的事告知四皇子，你怕是已將所有證據(jù)藏匿或銷毀了吧。至于......”我一番被他強(qiáng)吻的苦楚不愿再言明，“那一巴掌算是了結(jié)了?！?p> “總之，希望四弟不會怪罪于你?！比首铀朴兴傅卣f道。
不愿再搭理他，我疾步離開。轉(zhuǎn)過胡同口，混入了茫茫人群中。
四皇子怎會怪罪我！我被旁人欺負(fù)，他定是要疼惜我關(guān)懷我的，以他的秉性，甚至?xí)フ胰首訂栕?。只是，這紛紛擾擾的皇子之爭已是千頭萬緒，我又何必拿這些小事去叨擾四皇子。何況我本來就抵觸陷入權(quán)謀算計(jì)的世界，這樣的渾水我從來就不想踏入。
罷了，所有事情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我與三皇子已劃清界限，不管他以前是否誠心待我，不管他方才為何做出失禮之舉，也不管我心中那份失望與感傷，不管三皇子是什么復(fù)仇者，一切過往就從今日起隨煙云一起散了吧。三皇子，在我的記憶里便是一個陌生人了，好壞善惡與我無關(guān)。
但我心里隱隱中生出一絲愧疚，總覺得自己沒有守護(hù)住與四皇子之間的那份純潔。我用手輕觸自己的嘴角，“嘶——”有些痛。我的嘴唇好像也被咬傷了，只是這會兒才在意到。
我邊走邊看著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離端午節(jié)只有兩日了，如今京城已陸陸續(xù)續(xù)匯聚了外地的不少表演團(tuán)和游客，街道上的攤位也是密密麻麻地?cái)[開了。
我走到一個攤位前，細(xì)心挑選了一個香囊。我聽伊心說，端午佩戴香囊是這里的習(xí)俗，囊內(nèi)盛以藿香、艾葉、雄黃等藥材，是以趨避邪祟。四皇子送了我一把劍，我也想著要送他一件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