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娃生來就帶著原罪，不能傳宗接代是賠錢貨！加上她這樣整日病歪歪的，別人家的女孩三歲就要學(xué)著帶弟妹，學(xué)著分擔(dān)家務(wù)和農(nóng)活，她什么都不能做更是“罪上加罪”！早日死了早日給家里省口糧才是好事……
這一對狠心的爹娘不是沒有試過想要掐死這個“賠錢貨”，奈何粗糙黝黑的手掌掐在那個小小的頸項時，卻發(fā)現(xiàn)“賠錢貨”那雙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清泠泠地注視著他！那狠心的爹在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看到自己如同魔鬼一般猙獰的面孔，嚇得大叫一聲放開了可憐的孩子，一溜煙沖出了家里那破敗的木門，跑到村口那間土地廟里跪著語無倫次地懺悔了一通，第二天天亮后才敢回家。
小命是保住了，但本就缺衣少食的農(nóng)家又遇上了天下大亂！異族的鐵騎沖破了皇朝的城門，一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皇朝的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就連皇帝老爺也嚇得棄了都城南逃去了建康。
小村莊里的糧食被皇朝的殘余士兵收刮了一遍，連只螞蚱都沒給村民留下，更要命的是異族的鐵騎已經(jīng)殺到了臨近的城池！為了活命村民們只能拖家?guī)Э诘奶映鰜恚犝f一路往南過去就是魚米之鄉(xiāng)，只要到了南邊就能有條活路。
上天似乎覺得對丑惡的人類懲罰還不夠，不僅隨時有可能死在異族和土匪的刀下，天災(zāi)也隨之而降臨！
逃荒的路上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干裂的大地，一陣陣難聞的氣味從散落地面的尸骨上傳來，血跡干涸變成深深的朱褐色，尸骨旁還能看見些焚燒過后的灰燼，想來是之前有人在這里停留過，走近了看那尸骨還比較新鮮，看骨架卻有些小，零散于地面也看不出是什么動物？
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難民們滿臉麻木的神色，年紀(jì)大的靠手中杵著的樹干借力行走，年紀(jì)小的只能跟在父母身后自己走，沒有人有余力去關(guān)心一下孩子經(jīng)過長途的跋涉是否還有力氣，也沒有人有心思去想他們的生路到底在哪里？
這一群人中哪怕是壯年的男性也瘦得皮包骨，更別說那些老人和婦女個個面黃肌瘦，隨行的幾個孩子中有一個特別瘦弱，一眼看去只覺是骨架上包了層皮似的，兩只眼睛大得出奇！
這一路上除了能見到圍著尸骨轉(zhuǎn)的蟲子以外，其他的活物就沒有出現(xiàn)過。就連路邊幾顆樹的皮也被扒了一遍，凄凄慘慘地露出了樹芯，地上的草都快給薅禿了，露出大片大片因缺水而開裂的黃土地。
看著路邊的尸骨和灰燼，大人們心里都開始羨慕起之前路過這里的人們真好運，還能吃上肉！
他們一直走不敢輕易停下，除了夜里實在累了找個避風(fēng)的地方休息一下，白天輕易不敢停下腳步，生怕遇上異族人或是土匪！哪怕這樣，他們也漸漸支撐不下去了，尤其是當(dāng)包袱里的干糧吃完之后，一路行來連草根樹皮也沒放過，他們依舊一天比一天虛弱……
“砰！”地一聲響，隊伍里的一個老頭倒了下去。老頭的兒子喊了聲爹，急忙蹲下去查看，手伸到老頭鼻孔處一探，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那男人面色悲痛卻連嚎都嚎不出來了，村民都習(xí)慣聽從里正的指揮，這會兒同樣是里正走了出來說道：“大家都搭把手將林叔埋了吧，趁著天色還早我們也好趕路?！?p> 村民們還沒行動，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嗤笑道：“埋什么埋？省省力氣吧，等會兒就有人來把這老頭的尸骨分去吃了！”
“你……你說什么？有人要吃我爹？！”抱著死去父親尸體的男人聞言難以置信地嚷了起來。
“人吃人……？”
“蒼天啊，不讓人活??！”人群中一位上了年紀(jì)的老婦人低頭抹起了眼淚。
“如今亂世民不聊生，人吃人有什么稀奇的，一群土包子！我勸你們要不就自己分了吃還能多活幾天！何必便宜了其他人呢！”男人說著還很輕蔑地笑了兩聲。
這時人們才看清了男人的樣子，他穿著一身光潔的暗色綢緞衣裳，大約三十上下的年紀(jì)，頭上戴著一頂竹編的帽子，面色紅潤健康與他們這些人比起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敢問這位大人是從何處來？前方是否能有讓我們一行落腳的地方？”里正上前幾步很是客氣地向陌生男子打聽起來。
“這附近的村莊早已沒有人了，落腳的地方倒是有，不過想找吃的就不要想了，蟲子都快被之前路過的難民抓完了！”男人聽那里正叫他大人，心中很是受用這才有耐心跟這些窮鬼多講兩句。
一行人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里都絕望極了，尤其是上點年紀(jì)的人更是連最后支撐的一點希望都沒了，與之不同的是有幾個年輕人打量死去老者尸體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
名叫林大的男人警覺地看了看同村人，抱著老爹尸體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恰在這時，遠(yuǎn)處響起了馬蹄聲還有車輪輾軋在路面上發(fā)出的“嘎吱”聲，聲音越來越近揚起的塵土也越來越高。好幾天沒有在路上遇見過旁人的村民們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向車隊，令人意外的是那個陌生男人也一臉期待地看向了車隊，臉上原本高傲的神情也換上了畢恭畢敬的神態(tài)。
隱沒在村民中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將所有人的神態(tài)看在眼里，面無表情的小臉上帶著幾分不符年齡的淡漠和沉穩(wěn)。
片刻后，車隊緩緩?fù)Ｏ?，男子急忙迎上前去在馬車前停了下來，將腰彎下了九十度用恭敬地語氣說道：“老爺，奴才無能，尋遍了方圓百里都沒有找到少爺想吃的肉……”
“廢物！統(tǒng)統(tǒng)都是廢物！我就是要吃肉！我就是要吃肉！”
車簾被猛的掀開，一個肥肥胖胖的十一二歲少年矮著身子跳下了車，指著站在車廂旁的男人就開罵。
不遠(yuǎn)處的村民們哪里見過這樣白白胖胖的富家公子，盡管他罵人的聲音尖利難聽，他們還是忍不住頻頻向富家公子投去好奇的眼神。
“是，是奴才沒用，請少爺息怒，我再往前方去尋！”
被村民們當(dāng)成“大人”的男人事實上不過是眼前富商武姓老爺請來的護(hù)衛(wèi)，在武家小少爺面前哪里還看得到方才面對村民時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