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芳姐從遙遠的家鄉(xiāng)運來了陳釀孔府,成批量的往廠里送。但自三信之后,樂景、永進、東旺、西虹等等,陸續(xù)被簽下。在利益面前,芳姐曾經(jīng)構(gòu)筑的護城河,原來只如白紙一樣的脆弱。
就像芳姐之前罵她的時候,說的“墻倒萬人推”一樣。大家紛紛開始質(zhì)疑芳姐:你無非是百家勞務(wù)中的一家,憑什么能代表所有人?人家是服務(wù)費越來越高,憑什么你們家就是最低的?工廠又不是你家開的,為什么我們不能去投標?
而集中爆發(fā)竟然只是為了一件小事。
新簽訂了派遣合同的勞務(wù)公司自然也要招聘業(yè)務(wù)員,市場上一下子涌出了大批新面孔。果然,有愣頭青出現(xiàn)了。他竟然把西虹的招聘單發(fā)到了芳姐的檔口。
芳姐自然是把單一甩,“誰要你的廁紙?”
愣頭青大言不慚,“嘿,我是看你檔口冷清,給你生意做。”
芳姐聽出來了,這人壓根不認識自己,“哪家的愣頭青,你老板怎么教你的?”
沒想到愣頭青還挺社會,“你管我哪家?你幫我收人,我給你錢?!?p> 芳姐自然擺老資格,“阿貓阿狗都能來收人了,東區(qū)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沒想到愣頭青也是絲毫不退,“老子是狗?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芳姐這下可被惹惱了,拎起桌上的水杯就對著那小伙子砸。
聽說檔口吵起來了,還招來了110,我趕緊往回趕。等趕到時,芳姐已經(jīng)被警察帶走了,她涉嫌故意傷人。
愣頭青呢,反復(fù)揉著他的頭,躺在地上就是不起來。
我是一個喜歡按部就班的人,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爛攤子,我心里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救護車也趕來了,警報聲招來了更多的人,壓抑地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人們氣嘴八色地開始吐槽,“那個胖乎乎的老板娘砸死人了”;“完了完了,我還給他們送過人的,錢還要不要的回來喲?”......
我一再平復(fù)心情,告訴自己忍住不要哭,頓了好久才能勉強說出:【平日里,芳姐也沒有少幫襯各位。她出事了,愿意幫就幫,實在不愿意幫,也請不要落井下石】
果然,這沒有中氣的話立即受到了反駁,人群中有人開始挑刺,“幫襯?幫襯就是壓著服務(wù)費價格四五年不動?。靠久娼羁啥紳q了好幾輪了”
我當時也想去辯駁,奈何腦子里是一片空白,眼淚也不知怎的,自己就滴落了出來,【行行好,行行好...】膝蓋也不知道怎么就一軟,跪在了地上。那一刻簡直是我的噩夢,只要回憶起來,總會不自覺地心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聽到了一句熟悉的聲音,是鄧姐:“一群大老爺們沒事做啊,堵一個小姑娘干嘛?再說,檔口也是王一芳的,這孩子一不是股東,二不是經(jīng)理的。你們難為她干嘛?”鄧姐拿著掃帚,趟開一條路,一把揪起我,“孩子,咱走...”
當時真的覺得救星來了,我把頭埋在她身上,不停地抽泣。
當天夜里,我躲在三信的宿舍里,還是不停地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拿起筆寫下了“辭職信”:
芳姐:
感謝您的收留,帶我進入人力這個行業(yè)。
但我是一個按部就班的人,生活中的突如其來的變故,總會讓我手足無措。也不是怪您意氣用事。(這一段后來又覺得不該寫,用筆又劃掉了)
在人力行業(yè),我學(xué)會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學(xué)會了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學(xué)會了算工資,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也學(xué)會了平常心。跟著您的幾年,是我快速成長的幾年,也是我初入社會的一筆寶貴財富。
經(jīng)過深思熟慮,我還是打算繼續(xù)去幼兒園做一名小老師。一來,與小孩子打交道更加單純;二來,畢竟在學(xué)校是學(xué)習(xí)的這個,不想就這么荒廢掉了。
需要交接的資料,我會在月底之前一一整理好。如果有新同事過來,我也會盡我所能,把該教的都交給他。
最后,祝愿您和公司越來越好。
辭職人:小藝
來不及與芳姐換位思考了,她肯定會覺得我一個怕事之人,是一個軟弱的人。
但我就是這個性格,一成不變,即使永遠平平淡淡,我都會覺得無所謂,我害怕變故。
提出離職之后,也沒有見過芳姐,也沒有人來交接。因勞動法要求必須提前30天說離職,站完最后一班崗。我把資料交到了檔口,也就拖上行李去我媽那兒了。
那邊雖不及東區(qū)的繁華,也較老家好很多。父母平日里照看生意,比較忙。我準備帶上妹妹,去逛逛新開的超市。
花自己錢買東西的感覺還真不一樣,也開始懂得“舍得”。
“舍得”在荊州方言里面,更多的是“舍”的意思,就是愿不愿意花這個錢,又愿意花多少的意思。那時候,自然是不懂“得”的含義。
在三信總是吃食堂,都沒有犒勞過自己,零食肯定是要管夠的,飲料也要買沒有喝過的。
但父母的衣服、鞋子嘛,就買性價比高的吧,品牌嘛,就不要了;料子好的嘛,也不要。
逛了好幾家店,才選中一個二層皮,款式還比較新穎的,重點是價格實惠,果斷出手了。
滿滿當當?shù)刭I了好幾大袋子,才回家。
才進家門,就聽到了老爸那個粗狂的聲音,“還舍得回來,我以為你死外面了?!?p> 媽媽就和善很多了,“快快快,來給媽媽看看,瘦了喲,吃苦了喲...在外面闖蕩不容易吧,回來就不要走了。你看看,爸媽掙這份家業(yè),遲早是你們姐妹兩的?!?p> 晚上到了飯桌上,端上碗筷,老爸還是喋喋不休,“在外面打螺絲???”
我不愛和他說話,也許是那代人的通病,他們總覺得自己是家里的頂梁柱,所有人都必須聽他們的安排,大男子氣概很足。我小聲答道,【沒有,去做招工了】
老爸突然就來火了,“就是車站旁邊舉牌子?老子最煩這種人了,一下車就東問西問,一跟就是幾條街。”
【不是這種,說了您也不明白】
老爸仍然不松口,“呵,老子不懂?你舅舅的兒子就在干這個,天天被城管捉,他老子都去派出所領(lǐng)過幾回人了。好好的老師不當,去當什么鬼中介,你再敢出去,老子打斷你的腿。”
還好媽媽來做和事佬,“小點聲,孩子才回來。皮鞋都給你買了好幾雙,一看就花了不少錢了。管她呢,能掙錢就是本事,你剛來東莞的時候,還是個拉板車的呢?!?p> 老爸繼續(xù)吐槽,“不是掙不掙錢的問題,現(xiàn)在生活好了,不能再走這種老路了。那些在工廠打螺絲的,罵他們這種人,罵得很難聽的?!?p> 父母輩,他們有自己艱苦奮斗的經(jīng)歷,他們也有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我也嘗試過去溝通,往往都是“以我還小,不懂事”作為回絕。
我不想答他們,悶頭吃完飯,回了房間。
現(xiàn)在想來,自己的性格,可能與父母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老爸總是大聲呵斥,他總是告訴你這不對,那不對,這不能做,那不能做。但是按照他們設(shè)想的宏遠目標,他們又不能清晰地給我們規(guī)劃路線,也不從不過問,這條路到底適不適合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