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薩釋上師再現(xiàn)
流光搖曳。
不知不覺,又是秋。
夜風微涼。
秋風掠過,攜著迷人心竅的靜謐,鉆進杏苑那扇輕掩的紅窗。
秋了。
她輕嘆。
不知不覺,來到大乾王宮,已兩年有余。
暗自垂目。
靜看沉沉睡著的小生命——她的小公主,夏侯靜芙。
伸出手指。
溫柔的指腹輕撫小公主越發(fā)濃密的頭發(fā)……縱使小公主與她相似,但這烏黑濃密的頭發(fā)……到底是隨她爹。
“夫人?!倍厒鱽硐暮钛艿穆曇?。
“不是才剛來過嗎?”黛染不曾抬目,語氣冷淡,“怎么又來了?”
夏侯衍輕步走到小公主的床邊,安靜地注視小公主……無論國事多么煩心,只要能見小公主,夏侯衍心中只剩平和。
許久。
夏侯衍才說:“夫人若是累了,便讓奶娘照看小公主吧?!?p> “我不累。”她不想告訴夏侯衍,她噩夢纏身,夜不能寐。
“奶娘。”夏侯衍直接叫喚奶娘。
在門外候著的二位奶娘推門而進。
夏侯衍半拖半拉地將她帶離了小公主的寢室。
“我不想歇息!”才剛離開小公主的寢室,她便就不悅地甩開了夏侯衍的手。
“夫人……是因為害怕嗎?”夏侯衍不無嘲弄。
“我害怕什么?”
“確實沒什么值得害怕的。”夏侯衍再度拉起她的手,“夜已深,夫人該好生歇息了。若夫人當真害怕,本王今夜陪夫人就寢?!?p> “我不害怕!”
她欲甩開夏侯衍。
夏侯衍卻反而把她橫抱在懷,大步向?qū)嬍易呷ァ?p> “你……你放開我!我知道我的寢室在哪里,不需要你抱我!我更不需要你陪我就寢!”
“那就夫人陪本王就寢吧?!?p> “你不都批閱奏折到很晚才歇息嗎?你最近就這么閑嗎?”
“是的。”
“太醫(yī)說我身子虛弱,暫時不適合……侍寢?!?p> “太醫(yī)當真如是說嗎?”
“當真!”縱使心虛,她的回答卻響亮。
“可是,龔太醫(yī)對本王說……夫人的身子康健更勝從前,可以為本王生養(yǎng)二胎。”
“生養(yǎng)二胎?”
“是的?!?p> “一定是你聽錯了!我身子還虛弱得很,哪能生養(yǎng)二胎!”
“放心吧。”夏侯衍突然說。
“放心?”
“歷經(jīng)九死一生才誕下小公主,夫人必定對再度生養(yǎng)感到恐懼……有小公主便夠了,本王不打算讓夫人生養(yǎng)二胎?!?p> “此話當真?”
“是的……”夏侯衍有些自嘲,“本王會節(jié)制的。”
……
……
初夏。
陽光透過花木枝葉,斑駁錯落。
她與太后坐在斑駁之下,看著那群小孩在陽光中追逐嬉鬧。
不知不覺,小公主長大了許多,都是會跑的歲數(shù)了。每當聽見小公主喊夏侯衍“爹爹”,她都會感到忐忑難安。
于是。
她常常背地里對小公主說——
“大王其實沒那么愛靜芙?!笔恰按笸酢保皇恰暗?。
“大王根本不是打心底喜歡你的?!?p> “大王很忙,沒空跟你玩,你以后不要再找大王玩了?!?p> “大王對娘親不好!大王經(jīng)常虐打娘親!所以你一定要多疼疼娘親,少理大王!”
后來。
這些對話被夏侯衍聽見了,夏侯衍氣得抱起小公主就走!
為了杜絕黛染再跟小公主胡說八道,夏侯衍給小公主多添了兩名奶娘與兩名侍女……杏苑都快住不下這么多的奶娘與侍女了。
“爹爹!”
她的眉目頓時一蹙。
夏侯衍怎么又出現(xiàn)了?
夏侯衍跑步?jīng)_上前將小公主抱起身,用壯健的雙臂將小公主高高舉起,高低起伏,旋轉(zhuǎn)飛躍……小公主被逗得歡笑連連。
她竟有些吃味。
一個時辰?jīng)]見罷了,至于那般久別重逢嗎?
夏侯衍逗弄了小公主許久,才讓小公主繼續(xù)與其他孩子玩耍去了。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向夏侯衍福身。
“夫人今日竟如此禮數(shù)周全?本王有些不慣?!?p> 她白了夏侯衍一眼,意思是——閉嘴。
夏侯衍拉住了她的衣衫一角,將她拉到他的身旁。
“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tǒng)!”她不悅地甩開夏侯衍。
“夫人口中竟有‘體統(tǒng)’二字?!?p> “本夫人懶得跟你耍嘴皮子!”
她不欲說話。
夏侯衍由得她。
沉默,并肩,坐于大樹之下,任由光影一遍又一遍地掠過他們的身軀……夏風吹過,帶著微暑的熱氣,帶著紛繁的花香,還有夏侯衍低沉的嗓音。
“若能與夫人就此一生,也未嘗不好?!?p> 心悸。
眉頭輕蹙。
偷偷看向坐于身旁的夏侯衍……夏侯衍正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
“今夜……本王還到杏苑用膳?!?p> “這點小事,還需勞駕大王親自告知?”
“今夜……本王想吃夫人親手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她不悅,“我哪里會做桂花糕?!?p> “本王相信,夫人一定可以做出像樣的桂花糕?!?p> “相信也沒用,我不會做?!彼硭斎?,“你別忘了,我是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懂的曼羅門貴族。”
“曼羅門貴族也是會做桂花糕的?!毕暮钛苌焓治兆∷氖?。
“放開我!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拉拉扯扯,就不怕被人看見難為情?”夏侯衍在人前卻總是謹守禮教,今日竟這般歪纏?
“若桂花糕實在太難,那……夫人就做蓮子羹吧?!?p> “蓮子羹我也不會做。”
“不管,反正本王一定要吃夫人親手做的蓮子羹?!毕暮钛芩剖侨鲆暗男『?。
“我不會做?!彼琢讼暮钛芤谎?,“放開我,我要回杏苑了?!?p> “若夫人不答應給本王做蓮子羹,本王就不放手?!?p>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簡直比小公主還更年幼難伺候!”
“本王不管?!?p> “給我一個理由!若你能夠說服我,我或許還能考慮給你做蓮子羹?!?p> “鈺親王妃給鈺親王做了桂花糕……”
“鈺親王妃會做桂花糕?真的假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曼羅門貴族,居然能夠做出桂花糕?她疑慮地問:“鈺親王妃做的桂花糕……能吃嗎?”
“反正,鈺親王還健在?!?p> “健在……你的要求就這么低?”
……
……
她顫抖著手,拈起那支攝人心魄的,紅玉紫曼羅金釵。
“這紅玉紫曼羅金釵……是何時送來的?”她問侍女。
“五日前,隨同大王所贈的首飾,一同送到杏苑來的?!笔膛稹?p> “出去吧?!?p> 侍女退出寢室。
她獨自坐在寢室內(nèi),哆嗦著手,輕掬這紅玉紫曼羅金簪,細細反復察看。
咦?
鎏金簪身之上,竟有一道極為細小的劃痕,淺淺地圍繞鎏金簪身整整一圈。
猛然心悸。
環(huán)視四周。
她細細摩挲這道怪異的圈狀劃痕……
突然。
紅玉紫曼金釵沿著那道怪異的圈狀劃痕,在她的手中脫離成兩半。
一張緊緊卷起的泛黃紙條,現(xiàn)于眼前。
心悸更甚。
將紙條取出,打開……
是薩釋上師的字!
“花園中,杏樹下?!?p> 墨藍的夜空,彎彎地掛著一道下玄月。
她回憶起,從前,為見薩釋上師,她總在夜深人靜之際,混跡于夜色之中,借著繁盛紫曼羅的遮擋,腳步匆匆地走向紫瑤宮。
漆黑之中。
一棵沉寂的杏花樹悄然而立。
她猛然停下了腳步,不安地等待著。
忽然。
一股熟悉的香氣,從背后傳來……還來不及轉(zhuǎn)身,香氣便從身后抱緊了她。
“黛染……”
男子從她的身后,環(huán)抱緊她。
“是你……”
她全身顫抖得如同離樹的落葉。
“是我?!?p> 除卻薩釋上師,還能是誰?
她轉(zhuǎn)身,注視薩釋上師那雙尊貴的紫眸……絕美的胭脂淚。
一別三秋。
“對不起……”
“不要說了?!彼_釋上師握住她顫抖的手。
不行!
她一定要向薩釋上師解釋清楚!
她正欲開口解釋。
薩釋上師卻先一步說:“三日后,是夏侯衍的生辰。你需得想法子,讓夏侯衍在大乾王宮之中舉行生辰宴會,宴會越盛大越好。務求讓大乾王宮的侍衛(wèi)防守都集中在宴會附近……”
“為何要這樣做?”
“為助本上師完成復辟薩釋之大業(yè)?!彼_釋上師的紫眸,居高臨下地直視她,“你能做到嗎?”
“可是……夏侯衍從來不辦宴會,更不必說是盛大的宴會……”
“正因如此,才需你想法子勸說夏侯衍?!?p> “只有三日時間,不會太過于倉促嗎?大乾王宮守衛(wèi)森嚴……你當真有把握嗎?你當真有把握復辟薩釋嗎?”
“若非十拿九穩(wěn),本上師不會輕舉妄動?!?p> “可是……”
“復國一事,本上師與一眾曼羅門貴族經(jīng)已籌劃多年。大乾有本上師的細作,只待本上師振臂一揮,這大乾江山便會瞬間瓦解?!?p> “‘一眾曼羅門貴族’?不是說,凌霄他們?nèi)际й櫫藛幔俊?p> “國難當前,為了復國,為了提高眾人士氣,本上師將部分盡心效力的索羅門,擢升為曼羅門貴族?!?p> “原來如此……”
她抬目注視薩釋上師。
“一別三秋,你去哪里了?”
“……”
“當年,你是從紫瑤宮的地下宮殿逃脫的嗎?那里可是有秘密通道?”
“……”
“如今,你與那些新的曼羅門貴族住在哪里?”
“……”
“三日之后,你當真有把握復國嗎?”
“……”
“你安插在大乾王宮之內(nèi)的細作,當真可靠嗎?”
“說來話長。你只需聽從本上師的指揮便可?!?p> “你……是在提防我嗎?”她怔怔地后退一步,“別的也就算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馬上跟你解釋清楚!小公主其實……”
突然傳來侍女的呼喚。
“黛染夫人,你在哪里?”
“黛染夫人——”
“黛染夫人——”
薩釋上師后退兩步,“為免引起他人懷疑,你趕緊回去。”
“可是,我有話要說……”
“莫作糾纏!如今最重要的,是三日之后的大業(yè)。其余無關緊要之事,可待大業(yè)得成之后再慢慢斟酌?!?p> 二話不說。
薩釋上師推開她,沒入了黑暗之中。
若非薩釋上師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氣還在漆黑之中暗涌,她真會以為,方才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呼吸著薩釋上師殘留的香氣。
不知為何。
她總感覺,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氣之中,混雜了一種淡卻怪異的味道……那是不該屬于薩釋上師的味道。
……
……
漫天的扶桑海棠花瓣。
如雪翩飛,花香沉浮。
一朵完整的紫花扶桑海棠仿若演練好一般,配合地旋落于夏侯衍的掌心之中……夏侯衍欲將這朵紫花扶桑海棠,簪在她的發(fā)髻之上。
她的眼眸莫名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這是本王送給夫人的?!?p> 夏侯衍笨拙卻又體貼地,將紫花扶桑海棠簪在了她的鬢邊,調(diào)笑道:“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本王已經(jīng)給夫人送過禮物了。夫人送給本王的禮物,何在?”
“沒有。”
“說一句你愛我,亦是可以的?!?p> 她注視著夏侯衍……
說不出話。
……
……
是夜。
瀟穆殿。
夏侯衍獨自一人坐在主座。
太后的位置暫時還空著。鈺親王與鈺親王妃同坐于高臺之左。黛染獨自一人坐在高臺之右,身旁空著的座位是留給小公主的。還有十數(shù)宗親與數(shù)十朝臣列席。
她緊張地喝著酒。
黃湯下肚。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至極!
模糊之中。
環(huán)視四周。
唯見。
剛喝了一兩杯的賓客,竟都醉得東倒西歪……高臺之上的夏侯衍,更似是要隨時昏睡過去。
這酒……
下了藥?
就在她疑惑之際,耳邊響起一句駭人的話——
“著火了!”
著火了???
火勢蔓延異常迅速。
賓客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無法動彈。
幸而。
大批侍衛(wèi)蜂擁而至,手提一桶又一桶水不停地往火焰撲去……火,總算被撲滅了。
侍衛(wèi)一個個累得大汗淋漓。
酒過三杯酒的朝臣宗親卻繼續(xù)醉趴在小桌之上……唯一清醒著的,就只有被突如起來的火災嚇的更加清醒的她。
四周很是安靜。
就連空氣都透著有一種草木皆兵的詭異。
所有人都被暈倒了,只剩下她一人……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仿佛看見一群惡狼經(jīng)已將瀟穆殿嚴嚴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