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食子,可是沈鍘南已經(jīng)陷入癲狂,連把自己灌醉送上別人的床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江以清又怎么敢賭他面對幼女會保留幾分良心?
沈鍘南看見江以清的軟肋,他故意當著她的面用鞭子抽打他們的女兒——沈江驪,即便是他的親生女兒,也沒有半分手軟。
沈江驪才十歲,自幼就是在夫妻二人的寵愛下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怎么也不明白一昔之間為何母親要上吊自殺,向來溫文爾雅的父親會性情大變,不聽她和母親的求饒,發(fā)瘋的鞭子抽在她身上,雙眼猩紅,似乎要將她打死為止。
女兒每凄叫一聲“阿爹、娘親”都像寒針,針針扎在江以清的心上……
看著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兒,江以清最終認命了。
分別那天,小姑娘已經(jīng)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盯著她,小臉慘白,明明病的十分虛弱,攥著她衣袖的手卻怎么也掰不開。
“阿驪,”江以清只覺肝腸寸斷,摸了摸她的頭,忍著哭腔叮囑:“以后,阿娘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己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沈鍘南不耐的敲了敲門,“節(jié)度使派的轎子已經(jīng)到門口了。”見沈江驪攥著袖子不放,他沉了著臉罵了幾句,小姑娘卻跟聾了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后來,沈鍘南剪斷了那片袖角,強拉著江以清出門。江以清被拉的跌跌撞撞,快到院門口時,聽見身后一道病貓似的童音,“阿娘——”
自從那日被沈鍘南鞭撻,小姑娘又驚又懼,連日高燒,江以清衣不解帶在床前照顧著配哄著才慢慢退燒,脫離生命危險,可是往日嬌氣爛漫的小姑娘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管江以清怎么哄,她總是愣愣的,除了江以清不讓任何人近身,大夫說她這是被嚇著了。
江以清回頭,眼淚朦朧間看見那個瘦瘦小小的姑娘赤腳跑出來,因為害怕自己消失兩只眼睛緊緊的粘著自己,她跑的極快,卻被裙角絆住,從臺階上摔了下來……
單薄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不斷用力的磕頭,好像磕上千萬個,一切就會有改變的可能,“阿娘,阿驪以后不會生病了,會聽你的話保護好自己……”
以前江以清常對沈鍘南說“阿驪被我們寵壞了,又淘皮又嬌氣,說兩句就要不開心?!笨墒茄巯碌陌ⅢP非常乖,她沒有大吵大鬧,問阿娘為什么要離開,她說,“阿娘也要保護好自己……阿娘等著,阿驪一定會來接你回家的?!?p> 沈鍘南沒有再給她們話別的機會,強行拖著人出了院門,庭院深、回廊幾折,那道童音穿過重重院墻:“阿娘一定要好好活著,阿驪不會讓阿娘等太久的!”
后面跟在沈二爺身邊,在很多時候,江以清都想自我了解,可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會想起那個跪在地上不斷哀求她活著的小姑娘。
落得她這般境地,母女要再見,談何容易?明明是毫無可能的事,江以清卻也靠著這點念想,抵過國公府后院的六年光陰。
六年,兩千多個日夜。她記憶中的阿驪還不及她肩高,漂亮嬌嫩的兩頰有可愛的嬰兒肥,眉間尚是天真爛漫的稚氣。
現(xiàn)在已經(jīng)蛻變成一個清麗高挑的姑娘,一雙黛眉染著淡淡的書卷氣,乍看嬌柔可憐,但微微下轉(zhuǎn)的眉尾是鋒利的,透著一股韌勁。
“阿娘不哭,我們見面了,應當高興才是?!鄙蚪P小心的擦去她的眼淚,把她瘦弱的肩膀摟進懷里,沖江以清笑道,“阿娘,你看,阿驪長大了。”
“是啊,我的阿驪長大了,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江以清貪婪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偏灰的眸子與江以清如出一轍,那種灰不淺更多的是朦朧,像墨在水中暈染的顏色,仿佛里頭含著霧,逼一逼就能流出淚來。
看著眼前與自己七分像的女兒,江以清欣慰之余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懼。
沒有權(quán)勢傍身的美貌,如孩童持重金過鬧市,但凡有人起歹念,難保不會落得自己這樣的下場。
所以當江以清收到沈江驪的來信里說沈鍘南入獄、沈府被抄時,江以清不惜低頭去討好、甚至是懇求沈二爺,求他把人接進府。
江以清摸了摸她的臉,“你放心,二爺答應過我,會為你找一位靠得住的好夫君。為娘此生已毀,但是不論如何都會盡可能的保護好你?!?p> 她經(jīng)歷過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到她的阿驪身上。
“阿娘,”沈江驪卻搖頭,“阿驪不要嫁人,阿驪要帶你回家?!?p> 沈江驪看見江以清唇角的笑凝固了,目光變得復雜,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阿娘?”
沈江驪忽然想起了沈琨——江以清與沈二爺?shù)暮⒆?,已?jīng)三歲了。沈江驪心底涌起一股不安,她不怕國公府眾人難纏,就怕阿娘不愿意跟她離開。
江以清放重了語氣:“阿驪,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些傻話不許再說了?!?p> “阿娘不想和我離開這里?”沈江驪的聲音低低的。
江以清一陣心酸,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從委身沈二爺那刻,江以清就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
“能再見到阿驪,娘就心滿意足了。阿驪,就算你父親沒有入獄,還好好的當著他的大官,我也回不去了?!?p> “你現(xiàn)在也住進了國公府,二爺為你換了身份,也算是娘對你的一點補償。過去的事你就忘了吧,安心當國公府里的姑娘,雖比不得沈珠沈琳她們,但外頭的人是不敢欺負你的。高攀不上王權(quán)富貴,進不了豪門名家,卻也能挑一門好親事。”
“誰稀罕這些?”江以清說了許多,唯獨沒有沈江驪想要的答案,她掩不住有些著急,“阿娘——”
“我不會離開這里?!苯郧宕驍嗨脑?,目光堅定,見沈江驪愣愣的不可置信的模樣,她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會離開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