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已經(jīng)有五千年沒有飛升到上界,成神之人,至于原因,無人知曉。
興許上界有人知道,但因為世界壁壘,上界的人不得踏入下界,所以也無人能問個究竟。
下界將修為由低到高,分為:聚氣,貫合,納元,藏海。
因為眾所周知的無法飛升,下界的修行之人的情緒呈現(xiàn)低迷情緒,已然沒有了千百年前幾乎人人都是修行者的盛況。
現(xiàn)存在下界的修行者數(shù)量加起來只有幾萬人,大多修為都在聚氣以及貫合——能修行到貫合,已經(jīng)能成為長老。
而納元,只有五人。
這五人,依舊不死心的精進(jìn)自己修為,但眼見壽命快要到頭,也無法突破納元,更進(jìn)一步。
突然有一天,這五人之中的空侯家家主空侯照,竟突破到了藏海,離飛升只一步之遙。
此事震驚下界,所有人都將空侯照奉為神,期盼他能打破下界無人飛升的局面。
在空侯照踏入藏海的那一天,空侯夫人生下了一個怪胎。
空侯照將知曉此事的下人全部殺死,封鎖了消息,欺騙空侯夫人生下的是死胎,并將怪胎扔入冰河之中。
冰河自極北延綿萬里灌入東海,途中夾雜寒冰,無論冷熱,整條河都是冰冷刺骨。
哪怕是修行者,沒有法寶丹藥護(hù)體,掉入冰河之中,不出一息就會被凍死。
空侯照沒想讓這怪胎活下來。
*
逍遙子一邊喝著酒,一邊往冰河走去。
他無法突破貫合,眼見大限將至,與其被雷劫劈個粉碎,不如先跳入冰河
——聽聞冰河奪人性命的速度十分之快,還未感受到痛苦,就會失去性命。
逍遙子扯了扯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理,已經(jīng)臟兮兮油膩膩的道袍,將喝空的酒葫蘆一扔,揚天大笑。
“修道修道,既給老夫萬中無一的筋骨,又為何限制老夫的修行之路?!”
逍遙子一出生就天生異象,后來被測出是萬中無一的天生靈根,六歲便踏入了貫合,其天才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但,他的修為便止步于此。
之后百年,他的修為,哪怕吃了再多的天材地寶,也再無精進(jìn)。
從人人羨艷的飛升好苗子,變得泯然眾人,無人所知,逍遙子心中的落差不可謂是不大。
逍遙子搖了搖頭,往冰河走去。
就在他要跳入冰河之時,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一個冰塊從遠(yuǎn)處飄來。
冰河并非沒有大塊的冰塊,但這么大的,逍遙子還是第一次見。
逍遙子揉了揉眼睛,細(xì)細(xì)看著飄來的冰面。
冰面上,竟然還有一個布包?
那是什么?
逍遙子伸出手,隔空將那布包取了過來。
在布包被拿起之后,那冰竟然立馬融化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吹缅羞b子是嘖嘖稱奇。
布包被拿到手后,逍遙子這才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是一個長相怪異,怪異到讓見多識廣的逍遙子都后背一涼,倒吸一口氣的怪嬰。
這個嬰兒四肢全無,有口大張但無法出聲,有耳但耳道封閉,雙目睜開但空洞沒有眼珠。全身斑駁著黑色的鱗片,看起來駭人至極。
若是不細(xì)看,這完全就是一個長了鱗片的肉球。
逍遙子細(xì)細(xì)分辨,勉強(qiáng)看出了性別。
這是個女嬰。
“這,是為何?”
逍遙子念了一個口訣,開了天眼,想要查看這嬰兒身上是否有什么詛咒。
但天眼一開,眼前的景象嚇得他差點將手中的嬰兒摔在地上。
他看到了,張牙舞爪的黑色煞氣纏繞著嬰兒的身體!
逍遙子走遍下界,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詛咒之力。
逍遙子將天眼關(guān)閉,心中感慨萬分。
也不知這嬰兒是誰家的,竟然如此凄慘。
按理說,身纏如此詭異的詛咒之力,又在冰河之上漂流,無論如何都活不下來的??梢娺@嬰兒微微起伏的胸腔,又探到微弱但強(qiáng)有力的脈搏,竟是還活著。
“老天,你這是什么意思呢?”逍遙子抬起頭,看著萬里無云的澄澈藍(lán)天。
是讓他養(yǎng)她么?
“罷了,既然天意如此,那老夫就在有生之年,將你撫養(yǎng)長大吧。”逍遙子無奈一笑,“你順著冰河流下,如此凄慘……就起名為……溯寒,希望你能逆著寒流而上吧?!?p> 說罷,又撓了撓頭,道:“老夫確實沒什么起名天賦?。 ?p> 十六年后。
白發(fā)蒼蒼,眼睛已經(jīng)看不太清的逍遙子望著天空,重重嘆了一口氣。
導(dǎo)盲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
逍遙子瞇著眼睛,奮力看清來人。
他笑道:“溯寒,回來啦?”
來人正是那在冰河上漂流的怪胎。
怪胎已然長大。
她臉上覆蓋了僅有呼吸孔洞的白色面具,烏黑的長發(fā)梳成了馬尾。她穿著黑色高領(lǐng)衣袍,不露一絲肌膚。
逍遙子尋來了靈木,為溯寒打造了契合的四肢。
逍遙子并不覺得溯寒不知道他在說什么,雖然不知道溯寒是怎么感覺的,但溯寒就是知道他在說什么。
在逍遙子打完招呼后,溯寒便點了點頭。
逍遙子瞇了瞇眼睛。
瞧,他就知道溯寒知道。
溯寒看不見是真的,聽不見也是真的,不會說話更是真的。這幾年溯寒的表現(xiàn),讓逍遙子偶爾覺得,溯寒只是不會說話罷了。
溯寒將手中的魚提到了逍遙子面前,晃了晃。
逍遙子一愣:“是要吃魚嗎?”
溯寒點了點頭。
逍遙子笑呵呵的站起身,道:“好,今天我們就吃魚?!?p> 溯寒將魚精準(zhǔn)的塞到了逍遙子手中,隨后后退一步,讓逍遙子去烤魚。
逍遙子又是一怔,他神情復(fù)雜的走到院子中平時做燒烤的地方,坐了下來,慢悠悠的處理著手中的魚。
“溯寒,你是真看不見,聽不見么?”逍遙子嘀咕。
溯寒沒有任何反應(yīng),徑直走到了逍遙子對面坐下。
逍遙子無從得知,在溯寒是能“看”到的。
她的“視線”,并不受面具阻攔。
在她的眼中,世界是一片漆黑的,在漆黑之中,漂浮這一些淡淡的霧團(tuán)。
這些霧團(tuán)有白有綠,五彩繽紛。
溯寒花了十幾年時間,摸清了霧團(tuán)是什么
——是世間的生靈。
而顏色,則是代表生靈對她的態(tài)度,
譬如說,面前這個生靈,對她是和藹的,是白色的霧團(tuán)。這個地方高聳的生靈,也是白色的。而紅色的生靈,對她是不懷好意,有攻擊性的。
霧團(tuán)靠近頂端的位置會有不同頻率的震動,通過學(xué)習(xí)——逍遙子曾一邊寫字,一邊拉著她感受所寫的字是代表了什么,而寫字的時候,逍遙子會念出這個字怎么讀,所以溯寒能通過震動知道面前的生靈在說什么。
至于顏色……她是半蒙帶猜的,她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色彩能不能對上逍遙子說的顏色名,但是逍遙子描述過顏色的感覺,所以她就根據(jù)色彩帶給她的感覺來命名。然后再根據(jù)深淺細(xì)分。
不過,溯寒是“看”不見死物的,所以她很容易被石頭絆倒,或是跌入水中。幸好,逍遙子有給她做導(dǎo)盲杖。
“溯寒啊。”逍遙子將手中烤好的魚遞給了溯寒,“老夫大限將至,以后怕是無法陪你了。”
溯寒掀開面具的下半部分,咬了一口烤魚。
逍遙子習(xí)慣了溯寒沒有回應(yīng),繼續(xù)說道:“老夫要閉關(guān)了,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如果沒有,我就會死……”
說到死,逍遙子看了溯寒一眼,忽然間,他心中酸澀。
如果他死了,溯寒會難過嗎?
但下一秒,逍遙子就給了自己回答:不,她不會。
溯寒無感無覺,宛若一塊冰冷的石頭。
逍遙子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溯寒,老夫已經(jīng)找到了破除你詛咒的方法,只是老夫已經(jīng)沒精力陪你去了……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闭f罷,他雙手結(jié)印,召喚出了一個白色的銀喉長尾山雀。
“我制造了一個小生靈,它知道該去哪里……以后,它會陪你,告訴你要去哪里?!卞羞b子逗弄著憨頭憨腦的小山雀,“它叫白團(tuán)。”
白團(tuán)展開了翅膀,哼哧哼哧飛到了溯寒的腦袋上。
然而,溯寒依舊不為所動,專心致志吃著自己的烤魚。
逍遙子深深看了溯寒一眼,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溯寒的腦袋。
他不擔(dān)心溯寒會沒有能力去解除詛咒,雖然溯寒身上一絲靈力都沒有,但溯寒的身手哪怕對上了修行者,也不會落下風(fēng)。
溯寒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
他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溯寒無感無覺,會在路上碰上不懷好意的人吃上苦頭。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他在做白團(tuán)的時候,特意去找了瀕死的生靈,讓生靈復(fù)生在白團(tuán)身上。
他對生靈結(jié)下了契約:只要溯寒完全解除詛咒,他會給生靈奉上足以讓生靈化形的靈力。
“我走啦,溯寒,你一路平安。”
說罷,逍遙子起身,往深山走去。
溯寒頓了頓,繼續(xù)吃著自己的烤魚。
白團(tuán)蹲在溯寒的腦袋上,半瞇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溯寒將烤魚吃干抹凈后,起身,走到了河流邊,蹲下,洗了個手。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沒有任何動作。
她似乎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那個對自己和藹的生靈消失了,她又該去哪里呢?
就在這時,白團(tuán)展開了翅膀,在溯寒面前盤旋。
對,她要去破除詛咒。
那個生靈說,她應(yīng)該要去破除詛咒,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溯寒用導(dǎo)盲杖敲了敲地面,跟隨著白團(tuán)走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她跟在白團(tuán)身后,走了許久許久的路。
溯寒無感無覺,感受不到疼痛與饑餓。沒有了逍遙子提醒,而白團(tuán)是被制造出來的,只需要吸收天地靈氣,根本不需要進(jìn)食,所以溯寒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吃飯。
不知走了多久,溯寒腦袋一暈,便倒在了地上。
白團(tuán)嘰嘰喳喳,著急無比。
壞了,它忘了,要提醒這個人吃飯了!
“師兄,這里有一個暈倒的人!”
來人,是修仙三大宗門之一的靈宿宗宗主之女陳鸞知。
陳鸞知小跑過來,蹲在了溯寒身邊。她伸出手,探了探溯寒的脈搏。很快,她就知道了面前這個女子為何會暈倒
——她被餓暈了。
陳鸞知有些不可置信。
“師妹,她怎么樣了?”靈宿宗宗主關(guān)門大弟子劉偉峰上前,問道。
陳鸞知:“她餓暈了?!闭f罷,她掏出了辟谷丹,她想喂溯寒吃,卻怎么都找不到掀開面具的地方。她細(xì)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這面具無目無口,僅有用于呼吸的孔洞,這令她心中疑惑不已。
“她不是修行之人么?”靈宿宗丹藥峰弟子殷素撇了撇嘴,“修行之人還會餓暈?”
陳鸞知搖了搖頭:“我未從她身上感受到靈力。”
靈宿宗靈器峰弟子錢禮驚訝道:“哪怕不是修行之人,也不該餓暈吧?如今天下太平,修仙界的宗門在人間各地都有施粥點,還有吃不上飯的人?”
劉偉峰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離桃源村不遠(yuǎn),我們先進(jìn)村,找個地方住一晚吧。”
陳鸞知鼓著腮幫子,將辟谷丹收回,轉(zhuǎn)而給溯寒輸入靈力。
劉偉峰驚訝:“師妹?你為何要浪費靈力?”
殷素也是不解,在得知地上的人沒有靈力后,更是流露出些許嫌棄:“師姐,你喂她吃辟谷丹就好,為何還要用靈力?”
陳鸞知:“她的面具我不知道怎么摘下來,只能輸入靈力讓她醒過來,再說別的了。”
錢禮撇了撇嘴,有些陰陽怪氣道:“怕就怕她醒來后會賴上我們,師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她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會拖我們后腿的。”
陳鸞知瞪了錢禮一眼,道:“我等修道之人,怎可如此無情?別說了,我堂堂靈宿宗掌門之女,身上法寶數(shù)不勝數(shù),這個普通人,有我護(hù)著就是!”說罷,她收回輸入靈力的手,掏出了一個小船,雙手結(jié)印,將小船變成正好容納一個人躺著的大船。
陳鸞知將溯寒放到船上,那船懸浮空中,跟在了陳鸞知身后。
“走吧,我們?nèi)ヌ以创澹 标慃[知說。
眾人無可奈何,只好齊齊往桃源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