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年前被保姆偷走
“她不是你媽,她是偷了你的保姆!”
“十六年前,她記恨爸爸媽媽辭退她,她就報復(fù)偷走了你?!?p> “可憐我的女兒,你是我的親女兒??!童婳,你要是體諒媽媽找你找了十六年,你就該把她送進(jìn)監(jiān)獄!”
童婳的面前,一名身穿明亮黃色高奢品牌套裝的貴婦,滿臉怒火,激動地指著童婳叭叭說著。
那目光,那神情,并不是與親生女兒重逢的喜悅,倒像恨不得把童婳扒了當(dāng)成共犯打一頓。
這就是童婳,在鄉(xiāng)村過了十六年的貪苦生活,被人當(dāng)成野種,被人當(dāng)成累贅,忽然有一天豪門父母找上門來。
但親生父母跟她見面的第一件事,不是訴說分別的思念,而是要求她把養(yǎng)她長大的養(yǎng)母送入監(jiān)牢。
貴婦身后四名身高體壯的保鏢,以及一輛警車,跟車的幾名警察,無形之中給她帶上洶洶氣勢。
村子里的人在童婳家破敗的門口圍了一圈,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看著,議論著。
童婳一臉茫然,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認(rèn)親給震驚到了,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反應(yīng)。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皮膚黎黑,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皺巴巴的暗紫色起球毛線衣,肩膀上落著幾根稻草碎屑,小手還臟兮兮的沾滿了泥,一看就是苦出來的孩子,怕是剛剛干完農(nóng)活回來。
整個人木訥、呆滯,根本沒有十六歲女孩子該有的靈動,活潑。
她還沉浸在上一世的記憶里,久久不能自拔。
沒錯,童婳重生了。
上一世,她因?yàn)榱_美蘭十六年尋找自己而感動,也因羅美蘭的痛苦而生出憐憫。
再加上,她因?yàn)槭菃斡H家庭的孩子,經(jīng)常受到別人的嘲笑,唯一的“親人”童紅梅對她非打即罵,她做夢都想逃離這個地方。
得知自己另外有父母,而且父母居然是豪門,對童婳來說,就好像走進(jìn)了童話世界一樣,又美好又夢幻。
她聽了羅美蘭的話,任由他們把童紅梅送進(jìn)監(jiān)獄。
她帶著天真的憧憬,跟江世宏夫婦回到豪門江家,卻沒想到從此開啟了她的地獄人生。
……
重來一世,童婳才看清此時此刻羅美蘭對自己的眼神,從眼縫里流出來的濃濃嫌棄。
原來,從一開始,親生母親就已經(jīng)對她的身份下了定義。
童婳的手放在手臂上,慢慢地,一點(diǎn)點(diǎn)用力,狠狠掐著自己的手臂,手臂上傳來的痛楚無比清晰,強(qiáng)迫自己從前世的記憶,回到今世的現(xiàn)實(shí)。
童婳的眉眼跟貴婦有七八分相似,小小的瓜子臉,眼睛很大,呆呆的黑色瞳仁微微有些波光。
羅美蘭一看到自家的孩子被養(yǎng)成這樣,就氣炸了。
“童婳,你聽到?jīng)]有,聽到?jīng)]有??!”
“我的心,我的心臟!”
羅美蘭保養(yǎng)得體的白皙手掌不住揉搓自己胸口,肉眼可見的痛苦讓她的眼睛布滿酸澀的淚水。
“我的女兒怎么被養(yǎng)成這樣了?!”
除了相貌跟她有點(diǎn)像,其他神態(tài)和表情,那么陌生,完全就是個陌生人。
羅美蘭完全感受不到童婳此時的迷茫、無助、心碎。
童婳恨啊。
誰能想到,這個痛苦地尋找了女兒十六年的母親,在真正找回了自己之后,卻不停地嫌棄她、打擊她,不給她一點(diǎn)信任,讓她在極度自卑中漸漸養(yǎng)成了卑微的討好型人格……
“童婳,你讓開!讓警察把這個偷孩子的罪犯抓走!”
“偷人孩子,良心多黑??!我要讓她牢底坐穿!”
童婳站著沒動,目光呆呆向前搜索到羅美蘭身側(cè)那一道偉岸成熟的身形,她的親生父親江世宏。
相比較于義憤填膺的羅美蘭,江世宏要鎮(zhèn)定得多。
他一只手輕拍著羅美蘭的后背,黢黑的目光落在童婳身上時,發(fā)出的寒光如同一條毒蛇爬過,讓童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童婳的記憶還停留在上一世的彌留之際,因?yàn)榻o江世宏捐骨髓,不幸被感染,得了脊髓炎,全身癱瘓。
她發(fā)著42度的高燒的,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才帶著不甘心咽了氣。
彼時,她的身下已長滿了褥瘡,她甚至能感受到蛆蟲在瘡面蠕動,那種蝕骨的惡心和疼痛。
然而,在童婳遭受感染之后,江世宏的白血病卻不藥而愈。
江世宏……
童婳的目光牢牢定格在江世宏身上,手指漸漸的收攏,指甲牢牢的嵌入肉內(nèi),卻不知道痛,因?yàn)樘咸斓暮抟庖呀?jīng)蓋過了肉體的疼痛。
如果說羅美蘭之于童婳,是類似恨鐵不成鋼的遺恨,是十六年沒有養(yǎng)育在身邊的隔閡,是對女兒被養(yǎng)成鄉(xiāng)巴佬的嫌棄;
江世宏沉著鎮(zhèn)定的外表下,對童婳的惡意要大得多。
童婳甚至懷疑,她的死,就是江世宏一手謀劃的。
這輩子,她要查一查,他到底是她的親生父親嗎?
“小星星……或許我該叫你小婳嗎?”許是覺察到童婳正在注視他,江世宏開了口。
“你的養(yǎng)母,童紅梅她不是好人,說好聽點(diǎn)是你的養(yǎng)母,實(shí)際上,她就是個人販子?!?p> 江世宏試圖說服童婳。
因?yàn)橥t梅養(yǎng)大了童婳,對于JC這一塊來說,如果童婳不主張告童紅梅,那么童紅梅很可能逃過牢獄之災(zāi)。
甚至,能不能把童婳帶回江家,也要看童婳自己的意思。
“小婳,媽媽找你找了十六年,眼淚都掉了不知多少,你要孝順一點(diǎn)啊。千萬不要放過這個人販子!”江世宏苦口婆心地勸。
偷人的保姆童紅梅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啊?孝順?我養(yǎng)了婳婳十六年,要孝順也該先孝順我!”
她挽著袖口,露出一截農(nóng)村勞作婦女粗黑的手臂,雙手叉腰,叉著腿如木樁一樣釘在院子正中央。
“我是人販子?什么人販子,我賣她了嗎?我?guī)谏磉叜?dāng)祖宗養(yǎng)!”
童紅梅沒有文化,基本上就是個半文盲。
半文盲也有自己的邏輯,面對豪門江家絲毫不見怯場。
“我一個保姆養(yǎng)大你們的女兒容易嗎?你們不感激我,還抓我?你們有錢人就是這么忘恩負(fù)義的?”
童紅梅指天劃地,振振有詞,唾沫橫飛。
羅美蘭氣得倒仰,“是我讓你養(yǎng)我女兒的?你看看你把我女兒養(yǎng)成什么樣子了?要不是你,她明明可以在家享受頂級的教育和生活!”
“呵,頂級的教育和生活?要不是我,說不定她早就被你們搞死了呢!”童紅梅大言不慚地說。
江世宏立即給了童紅梅一個死亡凝視,那目光帶著深深的狠戾和忌憚,讓童婳的心底猛然一動,仿佛抓到了點(diǎn)什么。
童紅梅……
雖然是那么一個粗鄙的童紅梅,喜歡罵人的童紅梅,在童婳死后,只有她來到她的墳前看她,一邊哭一邊罵。
“婳婳,你不孝啊,年紀(jì)輕輕就死了,你死了我的后半生怎么辦?”
“我已經(jīng)為你搭上了前半生,后半生還孤苦伶仃,沒人給我養(yǎng)老,我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嗎?”
童紅梅用手掌擊打她的墓碑,用她撞她的墓碑,撞得頭破血流。
“我早讓你不要回江家,你偏不聽,你以為你回去就能享受富貴嗎?你這個蠢蛋!你沒有那種命??!”
童紅梅是真的傷心。
每年的清明、忌日,她都到她的墳前來看她。
直到二十六年后,童紅梅很老了,佝僂著腰,拄著拐扙蹣跚到她的墳前,她也罵不動了,也打不動了,有點(diǎn)意興闌珊地坐在她墳前。
“明年我就不來了,走不動了?!?p> 童紅梅坐在那里,夕陽的黃光落滿她一身,這個粗鄙的女人在六十歲那年第一次掉了一滴眼淚。
“婳婳,我好恨你啊,你害了我一輩子?!?p> ……
平時,童婳對童紅梅這個“母親”是又恨又懼怕。
但想起上輩子她死后發(fā)生的那些事,童紅梅似乎也沒那么可惡。
童婳下意識地朝童紅梅身邊靠了靠。
她這個依賴性十足的動作無疑刺激到了羅美蘭。
“你在干什么?童婳,你在干什么?她是偷你的保姆啊,是個罪犯!”
羅美蘭忍不住咆哮,猛然上前兩步,一伸手朝童婳身上推了一下。
旁邊那個打扮出眾、長相耀眼的女孩立即上來挽住羅美蘭的手。
“媽,”她勸說,“姐姐畢竟跟那人生活了十六年,她們有母女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你也別讓姐姐太難做,在姐姐的心里,現(xiàn)在童紅梅這個小偷保姆才是她的媽。你讓警察抓她,姐姐心里肯定不舒服?!?p> 她溫溫柔柔地說著話,聲音嬌美,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驚艷、贊嘆,溪口這個偏僻的鄉(xiāng)村何嘗見過這樣的姑娘,站在那里會放光。
真正的豪門的千金,長得天仙一般,穿得高貴明艷,一舉手一投足,都流露出高貴的文雅。
然而童婳認(rèn)得,這人是江世宏夫婦的養(yǎng)女,江星柔。
她拿走了童婳本來的名字,也拿走了童婳本來的人生。
她談吐得體,舉止大方,誰能不夸她一句優(yōu)秀。
只有童婳知道江星柔有多么腹黑。
前世,她在羅美蘭面前裝得很關(guān)心愛護(hù)她,實(shí)則暗綽綽排擠她。
她在學(xué)校里大肆宣揚(yáng)童婳是被保姆偷走養(yǎng)大的,暗示大家她是小偷,導(dǎo)致她被孤立,被霸凌,最后得了抑郁癥。
就像現(xiàn)在,她貌似寬容的兩句話,卻讓羅美蘭心梗不已。
“姐姐,你也要體諒媽媽的不容易,你是被這個保姆偷走的。媽媽當(dāng)年都快急瘋了,她找了你十六年,度過多少難熬的夜晚。你要是媽媽的親女兒,實(shí)在不應(yīng)該袒護(hù)這個罪犯,你這等于用針扎媽媽的心??!”
江星柔三言兩語,暗指童婳不孝順。
童婳輕哂,這種軟刀子,前世童婳就吃了不少。
她記得,在她感染癱瘓之后,江星柔就繼承了江家的企業(yè),開始執(zhí)掌江氏科技。
江世宏,江星柔……這兩個人。
上輩子,童婳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為什么自己的親生父親不愛自己,反而偏愛江星柔這個養(yǎng)女。
現(xiàn)在,江星柔和江世宏都在這里,童婳忽然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面貌,眉型和鼻梁,十分肖似。
前世的謎團(tuán),等著這一世來解開。
“江先生,江太太。”童婳疏離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