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齊昭信皇后李祖娥,歷經(jīng)qs王朝帝王迭代。丈夫高洋死后,孤兒寡母腹背受敵。乾明元年,我兒高殷被廢帝位,常山王、長廣王相繼繼位。
長廣王高湛登基,才是我噩夢的開始。他霸王硬上弓,不顧叔嫂倫理宗親。甚至以我幼子性命相挾,我被逼無奈,只得屈從。
我重生回天保五年,我的丈夫登基已滿五年。高洋暴躁狠戾,卻英武非凡。高洋親自帶領(lǐng)軍隊屢次大破北方諸族,將強盛一時的柔然、契丹和山胡部族踩在腳下。下令修筑長城九百多里抵御外侵,聲威大振,時號:“英雄天子”。
多年征戰(zhàn),高洋落下一身的傷病。他本就先天殘缺,后期更酗酒無度,年紀(jì)輕輕卻已是惡疾纏身。
我在華美無雙的靜德宮醒來,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景雯見我醒來,連忙扶我起身?!澳锬锬K于醒了,陛下都急壞了。”我昏睡這幾日,高洋焦急難安,將靜德宮數(shù)名仆婢生生杖殺。
我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丫頭:“現(xiàn)在是哪一年?”
景雯有些怔忡:“這是天保五年呀娘娘。”
我還想再多問一些,急不可耐的腳步聲已匆匆響起。
“娥兒,你急死朕了。”高洋拄著手杖,步履蹣跚的走到我的塌前。
我看著他恍若隔世,眼睛蒙上一層潤光??v他暴虐無度,在他有生之年,卻是從未薄待過我半分。高洋將我圈在懷里,狠狠箍緊,他噴灑出來的全是酒氣。這些年他躺在功勞簿上,夜夜笙歌一點一點耗空自己的身子。
他添了氣喘心痛的毛病,這時候誰撞上誰倒霉。他身子不舒服,就得殺幾人來泄憤。我勸過,他當(dāng)面承諾得好好的,轉(zhuǎn)身就忘了。我不是在意那些人的生死,我是在乎他,他是我的盔甲,有他在我才會安然無虞。
我貼著他前胸順撫,心疼的給他擦汗:“妾沒事,陛下安心?!蔽艺碓谒麑捄竦膽阎?,暗下決心,這一世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上一世我的孩兒們不能枉死。太后婁昭君,常山王高演,長廣王高湛,你們都給我等著!
高洋喘鳴得厲害,揪著胸口皺起眉頭又要發(fā)脾氣,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與他十指相扣:“陛下少喝些酒吧,為了大齊江山,也為了臣妾和三個孩兒。臣妾愿意折壽十年,換陛下身康體泰,佑我大齊國祚綿長?!彼耐饶_越來越不好,離了手杖行走已有困難。他不肯讓人攙扶,性格倔強又執(zhí)拗。
高洋摟緊了我,只有我說話他才會聽一點,只有我規(guī)勸,他才不會大發(fā)雷霆。
紹德被宮婢帶了進來,殷兒則跟在身后。上一世的我偏愛幼子,忽略了長子,將他養(yǎng)得性格溫綿。以至在常山王串通婁太后奪位時毫無還手之力,任人宰割絞殺。
高洋不喜歡殷兒的軟弱,偏愛紹德的果敢聰穎,多次泄露換太子的口風(fēng),但高殷究是嫡長子,3
婁太后得訊也火速趕來玉角殿,我知道她一定會將消息放出,告知高演和高湛。我早前已密令親腹注意嘉福宮動向,不出意外,太后派出的人已被攔截了。
上一世殷兒登基后,婁昭君不滿做太皇太后大權(quán)旁落,聯(lián)合高演、段韶將我兒廢殺,把我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昭信宮。
而現(xiàn)在她身為一個母親,最在乎的不是重病垂危的兒子能否康復(fù),而是如何長長久久的坐穩(wěn)她的太后寶座。
我們婆媳二人隔著綢緞屏風(fēng),隱約只能瞧見龍榻輪廓,兩人各懷心事。婁太后身有鮮卑血統(tǒng),對我等漢人最是不屑。
“你是如何照顧皇帝的?掌著鳳印也是個扶不上墻的?!?p> 太后鴉色長眉,不怒自威,若是上一世我定被震懾?zé)o疑。
可我終究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任人她掣肘擺布的李祖娥了。我不敢顯出異樣,婁太后權(quán)勢煊赫,我仍需忍耐。何況高洋如今生死未卜,無人能為我母子庇護。我謙卑的福下了身子,仿佛是對她畏懼至極。
“母后息怒,臣媳知錯,請母后恕罪?!?p> 婁昭君連一個眼風(fēng)都未曾給我,撣了撣縷金的袖袍:“皇帝如今這副光景,哀家實在痛心疾首。哀家已宣召常山王、長廣王進宮,皇帝向來遵孝悌之義,見了幼弟想必也會寬慰許多。”
我心中諷刺,太后真是舌燦蓮花。買通廚子刺殺大哥,動輒鞭笞兄弟的人,都可以被說成友愛孝悌。
只可惜要讓你失望了,你的好兒子們恐怕不能及時來了。
“陛下,陛下!”內(nèi)室一陣騷動,惹得我內(nèi)心驚悸不安。幾乎同時,宮婢來向我們通稟:“娘娘,陛下他醒了,方才睜了眼!”
我繞過屏風(fēng),第一個跑進去,高洋雙眼骨碌碌的盯向上方。已經(jīng)畸形的手掌扭曲著死命扣著胸口,嘴大張著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大坨大坨的口涎從大張的嘴里滑落。舌頭從歪斜的淡紫色薄唇卷出,大喇喇的翻在一旁。
我不敢置信,強忍著心中劇痛,在他的榻邊盈盈跪下。我揮斥方遒的英雄天子,英勇好戰(zhàn)的鐵血丈夫,上天何狠,竟讓他變成這般模樣。
我握住他冰涼濡濕的癱掌,以手擦拭著他唇邊晶瑩。高洋有所感應(yīng),銳利的目光向我射來,只是一對眼球吊在眼尾,卻依舊令人心生畏懼。
在觸及我的一剎那,我明顯感覺到他心神的松弛。突的,高洋身子猛然打起抽抽,斜眼不斷上翻,口涎化作白沫接連外涌。心臟的抽痛迫他大張著歪嘴,艱難的睜圓了鼻孔,拼命的吮吸著稀薄的空氣。
僵硬癱廢的身子隨著并發(fā)的痙攣微微彈跳,口涎拉成銀絲緩從歪斜的嘴角滴溜而出,脖頸扭曲腫大幾欲攀折。
太醫(yī)給高洋喂了藥丸打成的粉末,現(xiàn)在讓他吞食固體無疑是要他性命。我給他順著突起的胸口,與他十指相扣:“陛下不著急,臣妾在,臣妾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
我大大松懈一口氣下來,眼波泫然微漾:“妾在,陛下,您再喚臣妾一聲。”我的聲音顫抖不平,他的時好時壞我仍是心有余悸。
高洋雙眼暴睜,烏紫的嘴唇用力撅成了一個橢形,胸脯高高的鼓起,將胸肺的滯氣推向凸起的喉結(jié)。高洋的臉孔頃刻脹成豬血色,涎水吊在嘴邊,在暗花繡紋的枕巾上嘶啦,半張臉都淌在水泊里。
我褪下戒環(huán),輕輕將他腦袋抬起一些幅度,讓自己的手掌墊在他臉下,連聲低哄脆弱無比的男人:“咱們不叫了,陛下已經(jīng)做得很棒,妾通通都聽見了。太醫(yī)說了發(fā)聲困頓只是暫時的,陛下會越來越好。臣妾也會一直陪在您身邊,您打不走,罵不走。”
淚痕從高洋的眼角眉梢一路滑下,與他無力淌出的涎水交融,我看見了他的動容。
高家相貌最丑的兒子,娶了趙郡李氏、才貌兼具的次女祖娥。
他的大哥高澄在世時,也時常引之戲謔諷刺。高洋一路隱忍,掛著兩道鼻涕裝傻充愣,才躲過高澄的猜忌。夫妻多年,我亦以赤誠之心待他,克令克柔、謹(jǐn)守婦德。
高洋微閉了眼眸,身子哆哆嗦嗦的打顫,身下明黃的尿布已然移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騷躁。我正準(zhǔn)備給前來清洗的侍者讓道,高洋五官皺成一團,渾身抗拒暴躁。我知道他自尊心受不了,尤其在他頭腦清醒的時刻。平日生殺大權(quán)盡攬于手,如今二便失禁,行走坐臥皆要仰賴他人,他怎么受得了這天翻地覆的變故?
我接過濕熱的帕子,慢慢將他的中褲褪卻,親自為他擦拭妥帖。
高洋怒目瞪我,啟唇時刻惹來涎沫噴涌:“滾,啊嗬?!彼麣獾脺喩碇鳖?,纖瘦的腳踝砸著床板,畸手?jǐn)n在胸前打抽。到了這副田地,他最在乎的仍是這體面二字。
我心知他是外強中干,不再懼怕他的疾言厲色。“妾十四歲嫁與陛下為妻,與陛下夫妻十三載歲歲年年。陛下可以排斥天下人,卻不能不要臣妾侍奉。妾只是想您知曉,無論您是何模樣,在妾心里,陛下都是獨一無二的驍勇英雄?!?p> 高洋渾身的拗勁慢慢松懈下來,撅著嘴喉結(jié)抖得兇,果不其然,一陣咳嗽緊接著噴涌直出。我喝了定喘湯液嘴對嘴哺喂進他歪斜的軟瓣,再徐徐給他順著心口。高洋眨了眨眼,依戀的蜷在我香軟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