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逃回張家村

　　小幼娘的話，如同一股冷風(fēng)穿透了這對夫妻的心扉，使他們猛然驚醒，記憶深處被遺忘的角落漸漸清晰。

　　老三家除了一位少年外，確曾有過一個女孩，那是在數(shù)年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如今回想起來，那消失的女孩，難道真的如傳言所說，被賣做了童養(yǎng)媳？！

　　這念頭一出，兩人頓時臉色蒼白，驚駭不已。

　　張家的庭院內(nèi)，靜謐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呼喊撕破，月色黯淡，星輝稀疏。

　　村子邊緣，昏黃的燈光勉強(qiáng)勾勒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瘦削的女孩，衣衫襤褸，步伐踉蹌，在夜的掩護(hù)下，她向著家的方向，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喊：“娘，娘……救救我，讓我進(jìn)去，娘，救救我！”

　　那細(xì)若游絲的聲音，攜帶著無盡的恐懼與渴求，穿透了夜的寂靜，不經(jīng)意間，飄進(jìn)了李桂芬的心湖。

　　李桂芬怔怔地坐在床沿，心中突生異樣的，眼前不禁浮現(xiàn)了大女兒張二丫的模樣。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帶回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

　　張六娃，家中的獨(dú)苗，病痛纏身，而家中經(jīng)濟(jì)拮據(jù)，四壁蕭然，求助無門，就連她自己的娘家也是自顧不暇。

　　萬念俱灰之際，李桂芬含淚做出了決定，通過奶娘的介紹，將大女兒送入了遠(yuǎn)方的一戶人家，換來了區(qū)區(qū)五兩銀子，為六娃換取了生的希望，并且在私底下悄悄地分了一兩給娘家，希望能為他們解燃眉之急。

　　時過境遷，張六娃的病情逐漸好轉(zhuǎn)，家里條件稍有改善，李桂芬讓張老三獵得一只野兔，想要以此作為慰藉，帶給大女兒，卻未能親眼見到女兒的面，只是二丫的養(yǎng)母余敏，冷冷地接收了禮物，并留下一句讓人心寒的話，隔絕了她們之間的聯(lián)系。

　　歲月流轉(zhuǎn)，李桂芬雖然偶爾會寄去一些衣物，但探望的念頭卻隨時間消磨。

　　而今夜，這份塵封的牽掛竟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娘，開門，是我，二丫啊……”

　　那聲聲呼救，再次穿透夜幕，清晰而急切，不再是幻覺，讓李桂芬猛然從恍惚中驚醒。

　　張老三被妻子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愣，眼見她丟下熟睡中的六娃，匆匆忙忙穿戴衣物，他不禁疑惑叢生：“你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到底要去哪里？”

　　李桂芬面如寒霜，只簡短回應(yīng)道：“我聽見二丫在叫救命，我得去看看！”

　　言畢，人已沖出門外，留下一串焦急的腳步聲。

　　張老三遲疑片刻，終究放心不下，草草地套上鞋，緊跟其后，口中喃喃低語，試圖說服自己這只是夢境一場：“二丫怎么可能這時候回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王家村，那里離這里幾十里地，又是深夜……”

　　話語未盡，院門吱呀一聲被拉開，眼前的景象讓張老三愣住了。

　　門外，月光下，多年未見的大女兒二丫，身著單薄的衣物，瘦弱的身軀在寒風(fēng)中顫抖，臉色蒼白，眼中滿是無助與祈求。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不解瞬間煙消云散，只余下滿腔的心疼。

　　李桂芬心頭一顫，眼前的景象割裂了她作為母親的內(nèi)心。

　　她何曾料到，自己疼愛的女兒張二丫竟會淪落到如此凄涼境地。

　　她連忙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了那幾乎只剩骨架的女兒。

　　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女兒的身體輕得如同風(fēng)中飄零的落葉，那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訴說張二丫在外所遭受的苦難。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從李桂芬臉頰滾落。

　　她顧不得擦拭，也顧不得其他，只是用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拽著女兒跨進(jìn)門檻。

　　她急匆匆地拉過張六娃平時愛不釋手的厚實(shí)被褥，那是家中最暖和的一床，將它層層疊疊地裹在了女兒那冰冷的小身軀上。

　　小胖墩張六娃在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中驚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迷糊中看到了一個陌生而消瘦的身影占據(jù)了原本只屬于他的空間。

　　被褥的失去讓他不滿地嘟起了嘴，但當(dāng)他看到母親淚流滿面，父親的勸慰也無法平息她的哀傷時，小小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與被忽略的失落。

　　他的抱怨，盡管出自童言無忌，卻吹進(jìn)了張二丫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房，使她即便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仍能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李桂芬怎會不知女兒這些年來承受的變遷？

　　縱然她在日常中偏袒了張六娃，但對這唯一的女兒，她的心始終柔軟。

　　她曾無數(shù)次懇求張老太太，只愿為女兒尋覓一個能給予幸福的家庭，不惜每年額外貢獻(xiàn)家中的糧食與肉。

　　當(dāng)?shù)弥约旱膶氊悆鹤?，竟然連救過他性命的親姐姐都不認(rèn)得，甚至口無遮攔地說出了那樣令人心寒的話，李桂芬怒從中來，一連幾掌拍在了張六娃的臀部，既是為了教育，也是內(nèi)心憤怒的宣泄。

　　張六娃的哭聲，在這個充滿了復(fù)雜情緒的屋子里顯得格外突兀，卻無人此刻有心情去安撫。

　　李桂芬的目光緊緊鎖在女兒身上，心痛如絞，而張老三則被內(nèi)疚和悔恨淹沒。

　　小家伙張六娃見狀，哭累了，索性自行安靜下來，翻身繼續(xù)進(jìn)入夢鄉(xiāng)，留下滿屋子的沉默與沉重。

　　而李桂芬，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她細(xì)細(xì)端詳著那瘦削的臉龐，話語中滿是關(guān)切與痛惜：“我的孩子，你怎么瘦成這樣了？是不是王家人對你不好？”

　　話音未落，張二丫那強(qiáng)撐已久的堅強(qiáng)轟然倒塌，她放聲痛哭，所有的委屈與苦楚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娘，我過得太苦了！他們不給我飯吃，還時常打罵我，娘，我是趁他們不注意逃回來的，再不逃，我真的怕我再也回不來了！”

　　隨著話語落下，張二丫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傷痕展露無遺，那些青紫交錯，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的遭遇。

　　李桂芬看得肝腸寸斷，她注意到那些傷痕的位置都十分巧妙，顯然是有意為之，避免了易于被人發(fā)現(xiàn)的面部與手臂，而選擇了衣物可以輕易遮掩的隱秘之處，尤其是那肋骨間的淤青與腹部大面積的挫傷，分明是受到了狠狠的拳腳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