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6.
轉(zhuǎn)了兩班地鐵，外加一班公交，花費了一個小時，終于到了周家。
周家真大，是小洋樓別墅，我一邊感慨周家的富有，一邊為我這種鄉(xiāng)下“窮親戚”身份而羞愧，難怪奶奶說出來那番話，難怪周泉澈不回去了，要是有一天，我也住習(xí)慣了這樣的大房子，回到老房子，會習(xí)慣嗎？
好問題，只是，這個問題，用不著我去苦惱，因為目前為止，我沒有這種苦惱的機(jī)會。
我輕輕地按了門口的門鈴，沒一會，周爺爺出來了，他看著我笑了笑，“清清，你來啦，小澈他奶奶念叨你好久了。”
我進(jìn)了門，屋里面很大，一樓有兩層樓高，周奶奶笑吟吟地過來拉著我的手，牽我?guī)Э蛷d里喝茶，我惴惴不安地坐了下來。周爺爺燒水泡茶，周奶奶迫不及待地問我在海珠過得怎么樣？在大學(xué)過得怎么樣？
我都一一回答。
兩位長輩都很和藹，我如沐春風(fēng)地接過周爺爺?shù)牟琛?p> “老頭子，阿澈呢？”
“不知道，昨晚就沒回來?！?p> “不是跟他說今天清清過來嗎？怎么跑出去了？”
“跟他說了啊，他說今天學(xué)?？赡苡惺?，可能沒回來吃飯。”
“這小崽子，每次說可能就是肯定答案，我打個電話給他。”
周奶奶拿起手機(jī)，撥通了電話，嘟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周奶奶抿了下嘴，放下手機(jī)，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沒事，清清，還好你來了，還好有乖清清陪我們兩個老人吃飯?！?p> “我就說嘛，男娃娃就是野，整天不著家的，還是女娃娃好。清清啊，今天你伯伯阿姨準(zhǔn)備了一桌子菜，但是公司突然有事，他們臨時去了，現(xiàn)在小澈也沒回來，還有有你陪我們，真的謝謝你啊?！?p> “哪里哪里，您們太客氣了?！蔽乙粫r想不出什么客氣話，老人家都跟我道歉了。
周家很大，我坐在客廳喝茶，廚房里有廚師叮叮當(dāng)當(dāng)炒菜的聲音。
有些拘謹(jǐn)，又覺得還好，我看著四周，兩層樓高的客廳上方的水晶燈，華麗輝煌，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到了夜里，開了應(yīng)該很好看吧。
整個客廳，新中式風(fēng)格，我坐著的椅子，很大很寬，很舒服，這個木料，我不懂，但是應(yīng)該很貴，電視的兩邊放著名貴的陶瓷花瓶，一看就很貴。
茶幾上的茶具，看著就貴，但是，我樂了。
有兩個印著老家超市名字的杯子，放在一堆看上去很貴的茶具旁邊，這兩個杯，我爺爺奶奶也有，當(dāng)年超市開的時候，買兩百元東西免費送的杯子，沒想到，周爺爺周奶奶把這兩個帶到這邊來了。
我莫名地在這兩個杯子里找到一種熟悉感，這種感覺讓我在這偌大的別墅里，安逸。
“清清，今天我讓廚房燒了你愛吃的蠔烙，在學(xué)校應(yīng)該很難吃到吧?！敝苣棠棠鐞鄣乜粗摇?p> “是，我好久沒吃了，真好，謝謝周奶奶！”我睜大了眼睛期待著。
“哈哈哈，小貪吃鬼，還跟小時候一樣，有得吃就很開心?！敝軤敔斠贿厸_茶，一邊樂呵呵地看著周奶奶，“還是小棉襖好啊，就會逗我們老人開心。”
“清清，你來真好，你以后要多來哈。哦，對了，你餓了嗎？”周奶奶放下盤在椅子上的腳，蹬起拖鞋，慢慢起身，往里屋去。
我眼神追隨著她的身影，不一會，她拎了一個袋子出來。
她笑吟吟地看著我，“清清啊，學(xué)校都在荒郊野嶺，買不到什么吃的，這些你帶回去吃，吃完了我再去買?！?p> 我從椅子上跳下來，周奶奶可是拎了一個大袋子，“我有得吃，學(xué)校有得買，奶奶你不要怎這么客氣?！?p> “客氣什么客氣？我們從來都是把你當(dāng)自己孫女，你自己一個人在學(xué)校讀書，我們能不放心嗎？拿著拿著?！敝苣棠梯p輕拍了一下我的頭，有點怪罪的意思。
“老太婆你現(xiàn)在拿出來干嘛，還沒吃飯呢？等清清吃飽了要走再帶也不遲呀?！敝軤敔攣G了一個眼神刀給周奶奶。
“對哦，瞧我，年紀(jì)大了老是容易忘記事，所以提前拿出來了?！敝苣棠堂^，“清清啊，這些你等下要帶走，沒得商量的哈?！?p> “太多了，”我知八成搶不過老人家，咋一看袋子里的東西，兩三盒巧克力，還有兩箱牛奶，還有其他的東西，被表面上的巧克力蓋著，好家伙，真的是好一大袋。
“真的太多了，我學(xué)校也遠(yuǎn)，帶著這些搭地鐵也不大方便，”我支支吾吾，想推托，又擔(dān)心掃了兩位老人的欣。
“是啊，看我這腦子，那就拿少一點，你就帶巧克力就好了，其他的，讓你哥給你拿去，讓澈給你拿去。”周奶奶回頭看周爺爺，“澈下午回來嗎？他回來讓他載清清回學(xué)校。”
“我打個電話催他回來。”周爺爺順勢拿起電話。
“不用那么麻煩啦，搭地鐵很方便的，還有我等下回去搭地鐵要去買點生活用品，還是搭地鐵方便，不用麻煩澈哥的?！?p> “這樣啊，沒事，你就拿巧克力去，其他的，改天讓澈給你帶過去，雖然你們在不同學(xué)校，但是同個區(qū)，他開車載過去方便哈?！敝軤敔斈闷鹗謾C(jī)，發(fā)了條微信語音，“你今晚給我回來！”語音很命令。
果然，周爺爺對周泉澈，一如既往的命令，這該死的壓力，仿佛小時候的壓迫感覺醒了。
飯桌上，周爺爺跟周奶奶瘋狂給我夾菜，一個勁地給我夾我愛吃的。
兩位老人絮絮叨叨，嘮嘮叨叨著很多老家的人事，還跟我講了很多最近發(fā)現(xiàn)的趣事，我也分享了最近學(xué)校里的事情，兩位老人聽得津津有味的。
就這樣，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
吃完，周爺爺沖了茶，我喝了一杯，周爺爺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我，“清清啊，我們好久沒這么開心了，感謝你來啊。”
“周爺爺您太客氣了，”我到嘴邊的茶，差點嗆到，來人家家里，白吃白喝，還白拿一堆東西，多不好意思，結(jié)果周爺爺還這么客氣地感謝我。
“你不知道啊，其實我們兩個來了海珠，住這大別墅，看似氣派，實際上沒以前在老家那么自由，以前，我踩個單車，載著老婆子，一腳一登，一個公園，一個菜市場來回。”周爺爺拍得大腿，“現(xiàn)在，老了，別墅區(qū)也大，我自己一大早踩個單車，半個小時小時也沒出別墅。我有時候想啊，我來這，是來給我女兒看家了，還是來享福了，總覺得沒那么自由，你看看，別墅也大，大白天也沒什么人。也沒什么人陪我下棋，天天一個大電視，倒是聲音大，久了也無聊?！?p> “哎呀，老頭子，不要這么想，阿梅也是想讓我們過得好一些。”
“過得好，我在老家那日子也挺好的嘛，有時候，好不是看上去好，而是我過得舒踏，過得舒服?！?p> “得得得，天天嚷嚷要回老家，這大房子住著不好嗎？”
“挺好啊，上次我一個人在廁所，剛好保姆回去了，我在廁所喊了半天，沒人來扶我一下?！敝軤敔斦f著胡子都要飄起來了。
“呀呀呀，你在清清面前說這干嘛，人家還小姑娘。”周奶奶打了周爺爺一下。
“哼，我不管，我下個月就回去住幾天，我要跟老唐老李殺幾盤棋。”周爺爺挨了一下，腮幫鼓鼓的。
“得得得，隨你，你跟女兒說去。”
“我要回去還得跟女兒報備？！我就自己回去，不用她管?！?p> “現(xiàn)在車票，高鐵票怎么買你知道嗎？你上次回去的高鐵票誰買的，你回去是不是得買票??？”
“清清你幫我買！”周爺爺突然看向我，“清清，留個電話，或者加個微信，下次幫我買票，”周爺爺語氣突然和藹了許多，“你幫我買哈?！?p> “清清不要聽他瞎胡鬧，天天嚷嚷著要東要西的，你就沒想到這么回去了，家里那么久沒打掃了咋辦?！?p> “那我就去老唐家睡，老唐會給我收拾個鋪的，我就住幾天，”周爺爺抱胸思考著，“我不管，我就回去住幾天，天天在這別墅跟坐牢似的，煩死了！”
“你要回去？”周奶奶看了看周爺爺。
“嗯，我要回去。”
“那我回去。”
“你個老太婆，你不是說不回去嘛?！?p> “那你不是要回去嘛，那我也要回去?！?p> “得得得，說白了你也想回去。我就說嘛，在這偌大的地方，跟坐牢一樣，多無趣。”周爺爺轉(zhuǎn)頭看我，“清清啊，你下次幫我們買票哈，你是不知道每次我們兩個要回去，他們嘮叨得半死，每次都說在這多好，你看，多好，多好，他們天天都不在家，天天不歸家，就我們兩個老人，跟替他們看家一樣。這里又荒無人煙，鳥不拉稀的，簡直坐牢！”周爺爺義憤難填。
我舉著茶杯，看著這兩位老人的吐槽，半天不敢出聲，住在大別墅，被這老人描述成坐牢，果然真的是書上說的“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jìn)來”。老家那些老阿姨，街頭巷尾，聊起周爺爺周奶奶，那叫一個羨慕，天天夸梅阿姨有出息，賺大錢讓父母享福，如今看好，這福，是不是福，享用得開心與否，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不敢答應(yīng)，又貌似答應(yīng)的，答應(yīng)了他們的請求，下午三點，我離開別墅，周奶奶拎著那袋沉甸甸的零食。
她還是擔(dān)心我吃不飽，也擔(dān)心我在宿舍的相處，臨別了，還是加了其他的零食進(jìn)去，就是少拿了兩箱牛奶，她說讓周泉澈改天捎給我。
“清清啊，東西拿著，到宿舍分給舍友吃，這樣宿舍關(guān)系和睦些，人與人之間也好相處?！敝苣棠桃琅f很慈愛。
“沒事，奶奶，舍友很疼我的，我是宿舍最小的，她們挺照顧我的?！?p> “嗯，就是這樣呀，她們照顧你，你也要反過來照顧她們一些，有好東西給她們吃，大家一起分享，友誼天長地久。”
“是啊，清清，帶去，帶去，班上同學(xué)，那些相處得好的，對你好的，也分一下，你就當(dāng)幫我們兩老人消化，這些零食，高糖，我們老人，吃不了，吃不了！”周爺爺擺擺手，表示很嫌棄這些零食。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爺爺奶奶！”我接過零食。
“客氣啥，下次再來！”周爺爺周奶奶笑吟吟的。
我就這么拎著兩袋東西和滿滿的感動回了學(xué)校，當(dāng)然了，給兩位老人買高鐵票的事，我是真的，不大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