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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原有神明

第28章 暴雪

西原有神明 云不軟 2144 2024-05-03 08:18:00

  高原的雪,大塊大塊地落下。

  很快,草原白茫茫一片。

  長(zhǎng)長(zhǎng)的隊(duì)伍停在雅拉府前,車馬留下,人離開。

  珠光寶氣的大太太站在二樓陽(yáng)臺(tái)上等待女兒金珠。

  灰白色的長(zhǎng)毛貂絨圍脖上落了幾點(diǎn)雪,一動(dòng)不動(dòng)睨著樓下的人。

  三太太大聲呼喚金宗:“好兒子,快把這對(duì)墜子送給大太太,還是從她娘家贏來的東西呢!”

  金宗不敢。

  三太太恨兒子的軟弱,揪著耳朵罵,被仁欽老爺訓(xùn)了一頓。

  樓上的大太太笑著搖頭。

  沒了馬車,武子期和妲娜只能步行回家。

  新雪雖厚,但軟,一步一腳印。

  人蹣跚,腳步也亂。

  風(fēng)嗚嗚刮,夾著雪塊啪啪打臉。

  二人睫毛結(jié)冰,臉也凍紅了。

  武子期的鼻涕流出來,凍住了,“他們……他們要置我們于死地……”

  “先生才曉得呀?!辨瓤┛┬?,因?yàn)槔?,咯咯的笑聲顫抖,有點(diǎn)怪,但還是很甜美悅耳。

  走著走著,武子期倒下了,一倒下就被大雪埋了起來。

  妲娜用皮袍將他裹起來,扛在肩上,往白骨草原跑。

  風(fēng)雪太大,四面八方一片白茫茫。

  妲娜朝著一個(gè)方向跑,每一步腳印都被大雪吃掉。

  不知跑了多久,風(fēng)雪似乎小了一些,迷迷糊糊可見一個(gè)灰色的輪廓。

  妲娜的心跳得很快,那是家。

  回家了就好了。

  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和風(fēng)雪一樣冰冷,除了沉重的喘息還有點(diǎn)溫氣。

  “吁——”

  馬兒嘶鳴,兩只蹄子高高舉在妲娜頭頂。

  這是武子期的馬。

  “妲娜小姐!”

  馬上的清澈少年沒有猶豫,下馬,把武子期扛到馬背上掛著。

  妲娜小姐和武先生去梅姆高原參加薩格爾節(jié)了,一去就是一個(gè)多月。馬兒沒帶走,他便常常牽馬出去吃草、喝水、拉屎。

  今天仍牽馬兒去溪邊喝水溜達(dá),暴風(fēng)雪突如其來,他騎馬回院子的路上隱隱約約看見一個(gè)人背著另一個(gè)人。

  走近一看,竟是妲娜小姐和武先生。

  妲娜小姐穿著又薄又舊的皮袍,睫毛上生著冰花,凍僵了,胳膊一時(shí)放不下來,還保持著背人的姿勢(shì)。

  “你……你是誰(shuí)呀?”妲娜說話的聲音顫抖。

  “我是十七。”少年十七邊說邊將妲娜抱上馬背。

  風(fēng)一刮,冷極了的妲娜坐不住,搖搖欲墜。

  少年十七翻身上馬,坐在妲娜身后,敞開自己身上的厚皮袍,將妲娜裹進(jìn)去。

  妲娜感到背靠一團(tuán)燃燒的烈火,非常溫暖,索性癱烈火中,想用烈火融化鉆進(jìn)身體里的冰雪。

  “……十七……十七是誰(shuí)呀?”

  微弱的聲音,虛弱又清軟。

  “你的阿爸是十七的救命恩人。”

  “你請(qǐng)十七喝過一碗酥油茶?!?p>  少年十七圈住妲娜,抓緊韁繩。

  揚(yáng)鞭,好幾鞭子沒抽到馬屁股上,倒抽到后面掛著的武先生身上。

  便大力夾馬肚子,馬兒奔騰起來。

  “阿叔——阿叔——他們回來了——”

  “他們都回來了——”

  馬兒一顛一顛的,妲娜隨之起起伏伏。

  少年十七懷中是一塊冰,香香的、軟軟的冰,他漸漸也冷了,但心里卻熱熱的,臉頰紅紅的。

  ……

  西原的暴風(fēng)雪原來這般猛烈。

  武子期凍暈了,他做了個(gè)夢(mèng)。

  夢(mèng)見一個(gè)變成了一只沙袋,被人扛,還被人掛在馬屁股上。

  馬兒奔跑,他在馬屁股上一顛一顛的,快把身體里的沙子顛出來。

  騎馬的人技術(shù)不好,鞭子沒抽到馬屁股上,全抽他屁股上了。

  可疼可疼了。

  然后,他疼醒了。

  松木搭的屋子,散發(fā)著松香。松香有些濃郁,看來才搭好不久。

  屋中間生了堆火,紅色的火焰吱吱嘎嘎地吞柴,上面吊著一口鍋,咕嘟咕嘟地頂鍋蓋。

  散逸出來的白煙是甜甜的奶香味。

  一個(gè)很清澈的少年揭開鍋蓋,攪了攪,拿碗盛。

  一個(gè)枯瘦如鬼的老頭撥火,添茶。

  老頭似乎只剩一張黑黢黢的皮,包裹著骨頭,藏在層層疊疊皺紋里的眼睛亮亮的。

  面前的妲娜白皙的小臉嫩嫩的,染上火光,紅撲撲的。琥珀色水眸美麗凈澈,小嘴紅潤(rùn),只是蹙著眉。

  “先生別抓著了!”

  武子期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雙手還死死抓著厚皮袍,青筋都凸出來了。

  “這是麻風(fēng)病人穿過的皮袍,先生還要抓多久?”

  武子期垂死病中驚坐起,丟開了皮袍。

  坐起來屁股好疼,為什么?

  老貢握著柴塊,挑起皮袍,然后丟到火里。

  火焰蓬勃熱烈,劈里啪啦地卷舐皮袍,將每個(gè)人的臉照得暖暖的。

  盯著被火焰吞噬的皮袍,武子期一陣后怕。

  這厚皮袍是仁欽老爺送的。

  一時(shí)感慨萬千,千言萬語(yǔ)匯成一句:仁欽那老東西有毛病!

  “別怕別怕,喝碗熱茶吧?!辨葟纳倌晔呤掷锝舆^酥油奶,送給武子期。

  武子期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是你煮的么?”

  妲娜搖頭,“是貢叔和十七哥煮的?!?p>  武子期心一沉:啊,危!

  喝完默默縮到墻角,抱住也許已經(jīng)染上麻風(fēng)病的自己,邊聽他們說話。

  原來,喝過酥油茶后,麻風(fēng)病人們心滿意足地等死,等到深夜還沒死,但餓了。

  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和別人身上的斑塊、皮屑都消失了,手腳也不僵了,腫大的鼻子嘴巴耳朵都恢復(fù)了原本的尺寸。

  達(dá)嘉小姐和卓瑪姑娘來過,悄悄請(qǐng)了大夫來瞧,他們的麻風(fēng)病竟然好了!

  他們感念妲娜小姐的酥油茶,于是一起去溪邊、戈壁撿石頭,砌好了院墻,還齊心協(xié)力砍樹,搭了間餐房。

  少年十七和老貢是奴隸,被雅拉府流放到白骨草原。即使痊愈,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回家。

  老貢和少年十七一樣,生下來就沒有家。

  牛羊需要照料,老貢給仁欽老爺放了一輩子的牛,決定替武先生和妲娜放牛,償還恩情。

  于是在牛圈搭了個(gè)棚,帶著少年十七住了下來。

  他放牛放羊,少年十七放馬。

  妲娜驚喜地指著鍋碗瓢盆,還有一只很大的桶,“這些也是你們帶來的么!”

  有了小鍋,破鍋不用又煮奶又泡腳了!

  有了大桶,大鍋不用又煮肉又洗澡了!

  少年十七搖頭,“察察部落頭人命人送來的?!?p>  “說這些東西察察部落有的是,別用雅拉府的破玩意兒?!?p>  縮在角落的武子期屁股不痛了,坐回來問妲娜:“真不是你煮的么?”

  妲娜認(rèn)真點(diǎn)頭,“真不是我煮的,我就攪了幾下?!?p>  武子期徹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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