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還沒回來
李里正輕啟朱唇,淺嘗一口,一股溫潤而醇厚的酒香頓時充盈口腔,那種既不過分酸澀又使人通體舒暢的口感,讓他忍不住連聲贊嘆:“好酒!好酒!比桂花樓的還要上乘幾分哩!”
里正雖然識得幾個字,卻非精通品鑒之人,不能像秦硯辭那般詳盡描述酒之韻味。
但他胞弟在桂花樓擔任副掌柜,偶有帶回桂花樓的酒共賞,因而他對佳釀有著自己的一套評判標準,更清楚眼前這酒的品質(zhì)與桂花樓酒的高下之別。
聽及此言,秦三壯不失時機地問道:“保良叔,若是家中有意將此酒推銷至桂花樓,能否麻煩文勇書寫一封推薦信呢?”
李里正略顯驚愕地望向秦三壯,滿臉不可思議:“這酒當真是出自你秦家的手筆?”
面對里正的詢問,秦三壯憨厚一笑,撓了撓頭,直言不諱:“這酒本是酒坊用來抵償我工錢的,后來照著硯辭從書上學(xué)來的法子再行蒸餾,才有了現(xiàn)在的轉(zhuǎn)變?!?p> 夕陽的余暉溫柔地灑在村莊的小徑上,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紗。
李里正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與熱忱:“行,明兒咱們就把酒帶上,我親自陪你們?nèi)ユ?zhèn)上好好走一遭?!?p> 他心里明白,因為自家孫女與秦硯辭這段未能成全的姻緣,他對秦家始終抱有一份難言的歉疚。
如今,但凡有能幫襯之處,自是責無旁貸。
此刻,他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秦硯辭身旁那塊被精心雕琢的木料,眼神中流露出復(fù)雜的情感——既有對秦硯辭才華橫溢的贊許,也不乏幾分對命運弄人的無奈。
秦硯辭手中的刀刃仿佛有了靈性,在木頭表面跳躍飛舞,每一刀都恰到好處,顯露出他那超乎常人的悟性和勤奮。
要知道,這等精湛的木匠技藝,許多人需寒窗苦練數(shù)載,而秦硯辭僅是在工匠偶爾光秦家中時,于一旁靜靜觀察,便已了如指掌。
更令人驚嘆的是,他在學(xué)業(yè)上的成就也同樣斐然。
只是,一想到自家孫女與這樣一位青年才俊失之交臂,李里正的心底不禁泛起一絲酸楚與無奈,暗自嘆息。
收回紛亂的思緒,李里正關(guān)切地詢問:“硯辭,你這正雕刻的,就是令尊提過的那種革新設(shè)計的水車吧?”
秦硯辭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答道:“正是如此,保良叔?!?p> “我的構(gòu)想是將這新型水車安放于大河岸邊,利用水流的動力,通過精巧的機械結(jié)構(gòu),將河水引至高處新挖的水渠中。如此一來,田地之間相連通的蓄水池便能在旱季發(fā)揮巨大作用,實現(xiàn)自流灌溉,即便河流水量減少,我們村的農(nóng)田也能保持充足水分。”
秦硯辭的每一句話,都如種子般播撒在李里正心中,后者凝視著地上那些用木炭簡單勾勒出的設(shè)計草圖,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連連點頭:“妙哉,實在是高明之策!我這就去組織村里的父老鄉(xiāng)親,把這個惠及大家的好主意告訴大家?!?p> 秦硯辭謙恭地拱手致謝,李里正則是一臉的云淡風輕,擺擺手笑道:“硯辭,你這是在為鄉(xiāng)親們謀福利,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哪有什么麻煩可言!”
夜幕悄然降臨前,王蓮娟誠摯地邀請李里正共度晚餐,卻遭到婉拒。
“好啦,現(xiàn)在誰家的日子都不輕松,我家情況還好些,一頓飯真的不算什么。你們家里既要供書教學(xué),孩子們又多,不容易啊,大家都能體諒,別跟我客氣了?!?p> 目送李里正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暮色之中,秦家上下便忙碌起來。
趁著天色未完全暗下,眾人齊心協(xié)力將精心釀制的二次蒸餾酒小心裝壇封存,同時將臨時搭建的蒸餾設(shè)備逐一拆解,一切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
廚房里,王蓮娟開始張羅起晚餐,她從糧缸中舀出為數(shù)不多的白米,卻又不忍心全部用于這一餐。
于是添加了不少米糠、麥麩與紅薯,試圖讓這有限的糧食盡量喂飽一家人的肚子。
菜肴方面,只能是王蓮娟去年親手腌制的咸菜,那年青菜豐收,她便用心腌制了許多,希望能在食物稀缺的季節(jié)為家人帶來一絲慰藉。
而她的咸菜越發(fā)醇厚,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足以讓人垂涎欲滴。
然而,凌瑾韻望著碗中摻雜了大量米糠的飯,眉頭輕輕蹙起,心底五味雜陳。
這樣的飯菜,吃下去的不僅僅是粗糙,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憂慮。
她暗自發(fā)誓,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增加家中的收入,盡快讓全家人重新吃上純凈潔白的米飯,不再為溫飽問題憂心忡忡。
就在凌瑾韻端著簡陋的晚餐走向餐桌時,不經(jīng)意間瞥見雨雨依偎在斑駁的門框邊,稚嫩的目光中充滿對外界的向往和好奇。
凌瑾韻緩步靠近,腳步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周遭的寧靜。
她伸出手,手指輕輕穿梭過雨雨柔軟的發(fā)絲,溫柔地撫慰著。
眼神中滿是關(guān)懷與詢問,輕聲細語地道:“雨雨你在做什么呢?在等誰回來嗎?”
雨雨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雙手無意識地相互纏繞,顯得格外緊張。
她緩緩轉(zhuǎn)身,目光羞怯地迎向凌瑾韻,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喃道:“四嬸,我在想,娘親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
凌瑾韻聞言,心頭不禁猛地一緊,眼簾微抬,只見天邊最后一抹夕陽也悄然隱沒,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
按理說,沈氏即便是去野外采集野菜,此時也應(yīng)早早歸家才是。
她腳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加快,幾乎是跑進了廚房,話語中帶著幾分焦急,向正在忙碌的王蓮娟說道:“大嫂,沈氏她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p> 王蓮娟聞言,停下手中的活計,眉宇間頓時籠上了一層陰霾。
她抬頭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心中隱隱生出了不祥的預(yù)感。
隨后,她大步流星地跨出門檻,直奔向院子里正忙著協(xié)助秦硯辭搬運木材的秦大壯,毫不猶豫地,一記不輕不重的手刀落在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