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王元終于娶了妻完了婚,算是了卻了王錫瑞夫婦乃至全家人一樁心事。
王元先前定的那樁親事到底是沒能成,確切來說是女方于去年秋日里不幸病故了。
對方家中多次主動提出退親,王錫瑞皆不曾應(yīng)允,送去諸多藥材銀兩也曾幫忙請醫(yī),但最終還是未能將人留住。
王家在這件事情上做得無可挑剔,不乏稱贊之人。但也難免有人暗中拿吉兇來說嘴,王家的境遇本就不比從前,如此一來,那些忌諱風(fēng)水運道之說的人家自是不愿考慮王元這個女婿。
大太太為此流了幾回淚,暗地里也埋怨了丈夫,只說先前早早讓他退親他不肯,到頭來害得兒子背上了煞名……換作旁人且罷了,偏偏她兒子原就有著紈绔之名,如此層層疊疊,豈不要命?誰見了不想有多遠(yuǎn)踢多遠(yuǎn)?
王元仍舊渾不在意,一副能娶便娶,不能娶便打一輩子光棍兒的散漫態(tài)度,讓大太太更氣了。
相等的門第是完全不必考慮了,問了也不過自取其辱,只能試著往下找。
最終還是那位未能有緣結(jié)親的喪女人家,幫著從中牽了線——雖未能結(jié)親,但這戶人家對王家贊不絕口,也自認(rèn)累了王元的名聲,認(rèn)定王家會是個好歸宿,是以將這條姻緣線牽給了家中的表姑娘。
這位表姑娘姓祝,早年喪父,父親生前曾做官,她一直和母親寄居在金陵城外外祖家中,出身可憐,親事便也艱難了些,但樣貌人品都很周正。
又因人人都覺得祝姑娘可憐,這位姑娘自幼便是在愛憐里長大的。王元見了一回,覺得人外祖家的確也沒虧待這姑娘,性子大大方方,臉頰圓圓潤潤,說起愛好,她坦誠地告訴王元,她有事沒事最愛琢磨吃食。
然后說了一堆喜歡和擅長的吃食,王元原本想笑,后面就只顧著咽口水了。
二人定下親事后,王錫瑞來信吉林請示父母,王者輔是不能離開流配之地的,董老太太向來不怎么插手孫輩親事,便告訴大房夫婦,讓家中看著操辦便是。
老大不小的王元便在八月里完了婚。
橘子希望王元成婚后能成熟些,不要再那么討人嫌了。
王元成婚是好消息,不好的消息則是——
王錫琛于信上慚愧言:【兒與介皆未能中,叫父親母親失望了?!?p> 若談對兒子失望,老兩口卻是沒有的,畢竟原也沒抱希望。
橘子的看法就更殘忍了,它甚至覺得這個消息分明也能分為一好一壞,這世上就要多一位好大夫了,大好事啊。
王者輔嘆道:“介兒不過十六,又是頭一回秋闈,磨一磨也未必是壞事……不著急?!?p> 至于兒子,沒什么好評價的,略過。
晚間,貞儀奉大父大母之命給家中寫回信。
貞儀問候了家中所有人以及那位新的大嫂嫂,并安慰了父親幾句。
之后,貞儀另寫一封信,專拿來安慰開解鼓勵二哥哥,并與二哥哥說起吉林風(fēng)光和趣事。
今年的年節(jié)依舊在熱鬧中度過。
將軍府使人送來半扇羊,羊前腿燉熬了一鍋羊湯,羊排拿來煎烤,剩下的后腿被卓媽媽腌制起來風(fēng)干,拿繩子穿了掛在房梁上,并提醒橘子不可以偷吃。
橘子對羊肉興致缺缺,對羊骨頭就更沒什么興趣了,見那條又瘦了很多的黃狗在院門外探頭探腦不敢進來,橘子銜起來一只羊蹄骨,跑了出去。
黃狗見橘子出來,立時夾著尾巴跑開。
橘子將骨頭丟在門外,轉(zhuǎn)身翹著尾巴回了院中。
直到看不到橘子的身影,黃狗才試探著跑來,一口銜起骨頭就跑。
黃狗銜著骨頭來到一處草垛前,卻沒有立刻開啃,而是咬起骨頭又甩開,時而興奮甩頭,時而將上半身壓低撅起屁股趴著盯那骨頭,口中發(fā)出嗚嗚汪汪的低叫,舞獅般圍著骨頭玩了又玩。
這是狗慶祝美味食物的方式。
橘子蹲在院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覺得這狗不怎么聰明。
當(dāng)日,橘子將家里的骨頭都運了出來喂狗。
但當(dāng)黃狗流露出想要進院子的想法時,橘子還是一巴掌拍了過去——規(guī)矩可是不能壞的!
打一巴掌但給很多骨頭,黃狗對橘子逐漸沒有敵意只剩懼意,時常屁顛屁顛地跟在橘子后頭。
橘子給貞儀的十三歲生辰禮依舊是家雀兒,抓家雀兒時黃狗也幫了忙。
除此外,貞儀還收到一份很特別的禮物,來自寶音和多蘭夫人,是一匹棗紅色的馬駒,貞儀喜歡極了。
春三月,金陵家中再次來信,這次算是有兩個好消息,但其中一個卻叫貞儀很難開心得起來,反而感到憂慮多一些。
楊瑾娘有孕滿四月,算上信送來的時間,如今應(yīng)當(dāng)是五六個月的身孕了。
橘子感覺得到,貞儀很擔(dān)心楊瑾娘的身體,夢里有時也在喊阿娘。
楊瑾娘上一次生產(chǎn)時的血腥情形,同樣烙印在橘子的腦子里,那是橘子唯一一次離家出走。
好些夜里,橘子安撫著做噩夢的貞儀。
董老太太寫了回信告訴王錫琛,暫時不必來吉林,好好照料瑾娘生產(chǎn),務(wù)必多加上心。
得了祖母的安撫,貞儀稍稍安心了些,只是仍忍不住悄悄翻了父親留下的幾冊醫(yī)書,仔細(xì)算了又算阿娘生產(chǎn)的日子。
如此一月過去,待到四月里,田間許多野菜都可以挖來吃的時候,小滿時節(jié)也就再次來到了。
貞儀又一次翻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找到小滿時節(jié)篇,見其上寫著——小滿,初候,苦菜秀。
去年貞儀便問過卓媽媽什么是苦菜,吃起來果真很苦嗎?
卓媽媽上了心,待今年小滿時,便特意挖了一筐子苦菜回來,先經(jīng)涼水浸泡,再焯水去苦味,而后拿鹽涼拌了,再搗了蒜淋上芝麻油一同拌進去。
待貞儀跟著大父從將軍府回來,便見飯桌上擺著一碟涼拌苦菜,貞儀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對卓媽媽贊不絕口。
王者輔則贊嘆起苦菜本身:“諺語稱,春風(fēng)吹,苦菜長,荒灘野地是糧倉……若遇饑荒之年,苦菜可謂救命草。”
橘子聽了,不禁對這苦了吧唧的野菜肅然起敬——好懂事好中用的草,好草啊。
橘子來到門邊裝著野菜的竹筐邊,懷著尊敬的心,也嘗了幾口。
小滿時的天氣格外宜人,尤其是在吉林,天地間一派生機,而又尚無半點燥意,十分適合在草原上策馬馳騁,隨著騎裝變得輕便,貞儀的騎術(shù)又有了精進。
這一日,私塾中放課,貞儀和陳凝田照例要隨寶音去馬場,然而剛出書屋,貞儀便聽聞,有人來尋她。
貞儀好奇地走去,只見前方站著一名著長衫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已顯頎長,面容清俊白皙,斯文儒雅,招來許多放課的女孩子們的目光注視。
貞儀愣了一下,直到那少年人與她露出親切笑容,貞儀才忽地確定,眼睛一亮:“……二哥哥!”
這跟著桃兒和橘子一同來接貞儀放課的少年,正是王介。
三月初收到金陵家書,信中提到的兩個好消息,另一個便是王介來了吉林。
去年貞儀回信安慰二哥哥,提到的吉林山水草原美景吸引了王介,加之王介本就有游學(xué)的打算,和父母親商議后,便決定一路往吉林來,也好探望大父大母和二妹妹。
王介是二月初動的身,那封信送到吉林時,他已在途中了,只因是為增長學(xué)識見聞,一路上才走得慢了些。
兩年多未見,王介覺得眼前的二妹妹變了許多,長大長高了自是不必多說,周身的氣質(zhì)竟愈發(fā)明亮松快了。
都說吉林苦寒貧瘠,但王介此時卻想,這方水土卻也別樣養(yǎng)人。
養(yǎng)出的女子都很大膽……被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們圍看的王介有些局促。
然而他如此一局促臉熱,反倒叫那一雙雙眼睛登時更亮了,低笑議論聲也愈發(fā)嘈雜。
二哥哥來了,貞儀今日便不好再去馬場了。
貞儀不去馬場,陳凝田也不去了,但她依舊跟著貞儀,要和貞儀一同回家去。
貞儀說明了陳家阿姊身份,王介便與陳凝田施禮,陳凝田連忙回禮,動作幾分匆忙,待她再抬眼時,只見王介已接過了貞儀的書篋,單肩背起,垂眸笑看著妹妹貞儀:“走吧?!?p> 此時一行人馬接近停下,為首的額爾圖剛從軍中回來,本欲順路接上寶音和貞儀她們,此刻見貞儀返家而去,身邊卻多了個陌生的少年,遂擰眉問:“寶音,他是誰?”
剛爬上馬背的寶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貞儀的阿兄,剛從金陵來的!”
額爾圖眉心松緩,聽似不以為意地“噢”了一聲,策馬而去,寶音趕忙跟上。
接下來貞儀去馬場的時間減了半,王介常去接貞儀放課,兄妹二人便一同返家讀書做功課。
兩個月下來,統(tǒng)共也沒見貞儀幾回的額爾圖,似隨口與寶音提議:“讓那王家阿兄一同來馬場玩就是了,怎么非得一齊悶在家中?”
寶音嘆氣:“我說過了,可是王家阿兄不喜騎射,只愛讀書。”
而貞儀喜歡騎射,更喜歡讀書,有了學(xué)問深厚的二哥哥一同作伴探討詩詞文章,日子過得格外充足。
只是有一件事,貞儀心里總是掛念著,算一算,阿娘應(yīng)當(dāng)就快要生產(chǎn)了。
非10
早上好,謝謝大家的月票,打賞,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