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明,陽光普照,不覺間,便到午時。
二人在室中未尋到塵鳶,戍子穎便下樓熬藥去了。而塵鳶假眠,實則外出,他悄然翻入四街盡頭的那間舊院。
“舊老可在?”只聽塵鳶輕聲開口。舊姻見他,笑著施禮,“主公來了,阿爺尚在施水?!?p> 塵鳶微微笑著,“今日又要送藥了,舊老可還知道?”
“知道,他是記得的,只叫主公勿要擔心。”
“那便好?!眽m鳶抬頭瞧著在院中施水的舊老,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主公坐吧。”塵鳶聽聞,便坐在那院子角落立的石凳上,突地舊姻跪在地上,面色堅定,“主公,舊姻有一事告知?!?p> “你有何事?”塵鳶不解瞧她。
“前日我聽說霧師會來,昨日便用芝檀制糖引了她,昨晚,她來了。”
“你……你如何聽說的?”塵鳶面色凝重,卻將她拉了起來。
“前夜你來時,塵生大哥說的?!迸f姻站起身來,小聲解釋。
“你啊,就是過于機靈了,那與霧師交談了什么?你如何說?”
“實話實說,主公莫要責怪我。數(shù)年前,承蒙主公救我,我才得以存活,主公是我的親人,可我跟在阿爺身邊數(shù)年,舊老亦是我的親人。”
舊姻懇切說著,塵鳶一直不開口。
“阿爺受辱多年,我們也忍了多年??晌也恍胖鞴恍耐矗鞴芍?,幾日前舊老染病?”
“舊老染了病?你不是跟我說,舊老是因為芝檀草長得不好,傷慮著不愿見人嗎?”塵鳶突地心驚,再瞧舊老仍熟練摸著院中藥草,后悔不已。
舊老在長四街出生,中年隨塵緣閣發(fā)家,屬于閣中無可撼動的元老。后舊閣公塵鳶退居,便是去了舊老的故地——長四街。
“當然不是,那只是隨口搪塞主公的。是阿爺拉著我,不愿我與主公講,他不愿主公擔心,說主公為他做的事情太多了?!?p> “那舊老的病如何?”
“說不出話來。”
塵鳶無奈嘆氣,開口:“可若我知,舊老怎會說不出話來???”
“所以舊姻后悔了,如今阿爺說不出話,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這么受苦。主公可看,就是有街神之說,街人不夜游,醫(yī)館仍無心,無人愿為阿爺治病啊!”
舊姻說著,實在難過,卻言語中不缺憤恨。塵鳶聽著,實在痛心,說不出話。
“晚間還是叫塵生大哥送藥嗎?”舊姻問道。
“不了,今日我去吧?!眽m鳶翻動著嘴唇,冷靜吐出二字。
“主公,你今日去,霧師姐姐和你的舊友肯定會找上你的?!迸f姻本想勸塵鳶,可見他狀,實在下定了決心。
“他們不是壞人,興許還能幫我一把。”
塵鳶嘆了口氣,又瞧了瞧遠處的舊老,欲撫袖而去。可他剛要出墻去,墻那邊便有了動靜。
“白日,如何有人翻墻?”舊姻盯著塵鳶,心沉。那舊老仿佛有了聽覺,竟不知覺敲著門口望去。
塵鳶速然進了角落的屋室,但刻意不關門。
“誰?。空l在那邊?”她出聲問道,
“是我?!眽ι厦俺鰝€圓圓腦袋,舊姻聽到聲音,不由驚喜,“姐姐,是你,你快下來吧。”
戍子穎這才跳下來,腰上綁了一個大水罐,罐里裝著給舊老熬的藥。
她麻利地將水罐解下來,輕放在石凳上,隨后二人在石凳旁說著話。
“我剛剛踩著瓦走過來,差點被街人發(fā)現(xiàn)了,好在藥湯沒灑?!?p> “姐姐你可真聰明,居然綁著過來,辛苦了。可惜這白日,門開不了,不然能直接從大門送過來呢?!?p> 舊姻說著,語氣帶著些可惜。
戍子穎困惑問:“你那日如何在街上尋得了我?”
“尋了醫(yī)館無望后,我扶阿爺歸去,就一人出來,在街上晃著,直到天亮,想著若真能趕巧碰到你,也算幸事。”
“你知道我會來?”舊姻“嗯”了一聲。
“沒事,晚間打開透氣也好,有碗嗎?還是熱乎的,先給阿爺來一碗吧。”
舊姻趕忙進屋,瞧見塵鳶藏在門后,但故作不知,只取了碗便出門,順便將門帶上了。
她回頭看,只見戍子穎笑著拿過碗,將湯緩緩倒在碗中,耐心說:“晚間再吃一碗,你阿爺應該就能開口說話,剩下的明早喝,便能痊愈。”
“謝謝姐姐,姐姐日后若需我助,我定竭盡全力。”
戍子穎聽完,忍俊不禁,“你啊,才多大的丫頭,怎如此老成了?”
舊姻亦笑了笑,卻沒說話。她慢慢移步,將藥端給遠處勞作的阿爺。
戍子穎盯了盯二人的背影,便要將藥罐收起來,卻隱約瞧見室門旁的衣角。她有些訝異,而后了明,停下腳步,悄然得意。
她回身放下藥罐,對院中的舊姻喊道:“舊姻,我有事,便先走了?!?p> “好?!边h處得來回答的聲音,戍子穎便翻窗而去了,塵鳶逗留兩刻,亦歸了客樓。
塵鳶歸去時,戍子穎與蒼負雪已坐其室等候,二人盯著他,表情意味深長。
塵鳶瞧見他們,頓地一愣,卻游刃有余地應付著。
“你們怎在此,如此瞧著我做什么?”他笑著走近。
戍子穎微笑著回答:“沒有其它,昨夜承蒙舊閣公留客,才得沒有淪落室外。只找舊閣公致謝,卻如何都沒瞧見,便在此等候?!?p> “勿要見外,霧師盛名有為,又是負雪帶來,我當歡喜,樂意費心?!?p> “舊閣公心廣,謝過。”
“無事,那負雪可也是來謝我?”
塵鳶笑著轉頭盯著蒼負雪,蒼負雪不答,他自然知曉,塵鳶出此言,便是識破了戍子穎的試探。
“不是?!?p> “你若也來謝我,我便是不滿意了?!眽m鳶打趣地說。
蒼負雪不附和,只冷冷開口:“我來確認,街神之說,是不是由你而出?!?p> 戍子穎覺得蒼負雪有些冒昧,認為塵鳶定不會承認。她剛要開口解釋,卻被塵鳶的話打斷。
“是?!?p> 戍子穎聽聞,只雙眸顯光,生出些詫異。她不解開口:“舊閣公如此隨意便承認了?”
“霧師即救了舊老,我便沒有想過隱瞞什么,至于負雪,我更不能欺騙,我此為,只騙過街人便作數(shù)。”塵鳶冷靜開口。
“舊老?可是舊姻阿爺?”
“正是。”
舊老之名,戍子穎還是聽說過的。畢竟是塵緣閣起家的元老。她尚陷在思量之中,便聽塵鳶主動開口。
“我注錢修樓,造出個無名氏的大善人,編出街神之說,就為了騙街人,讓街人晚間不出。因為晚間,舊老更好出行。”
“我知曉舊老喜夜游……”戍子穎開口,便被塵鳶的話堵住,噎不作聲。
“舊老從不喜歡夜游,他出生在四街,最喜白日上街,閑游商鋪。不過是因為我,他才受了唾棄,白間上不得街?!?p> 塵鳶沉重地說著,蒼負雪不答,戍子穎卻更為不解。
“舊閣公何出此言?怎是因為你?難道是你讓舊老在舊樓里種的芝檀草?”
塵鳶只低眸嘆氣一聲。
“我從未讓舊老去?!眽m鳶說著,腦海便浮現(xiàn)那年,他們剛退居歸街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