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臨珩立于臺階之上,伸長了脖子緊盯著宮門口,藏在斗篷下的身子已是有些發(fā)軟,內(nèi)心的不安與害怕緊緊的裹挾著他,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捏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一名宮人在門口徘徊往復(fù),神色間透露出幾分躊躇,他踏入門檻,看見慕臨珩,又掉頭跑開。
“站??!你跑什么?回來!”許鐘的聲音如同驚雷乍響,將那宮人嚇得撲通一聲俯跪在地。
兩名禁軍一左一右,提挈著那名顫抖不已的宮人,行至慕臨珩的跟前。隨著一聲低沉的悶響,宮人被猛然擲于地面。
那宮人臉色蒼白如紙,雙眼圓睜,哭喊著:“陛下饒命,奴才…奴才方才…見皇后娘娘…她…她正向著芙蓉臺的方向去了…”
慕臨珩聞言,猶如離弦之箭般疾沖向芙蓉臺,步伐中帶著急切。許鐘與桑竹二人,以及數(shù)名禁軍精銳,皆是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后。
東郭月一雙眸子透著憤怒與審視,威脅地問道:“說!你是不是南國派來的細(xì)作?”
云蘿的身軀被兩名宮人牢牢按住,被迫跪于冰冷的地面上,發(fā)絲凌亂,嘴角滲出血絲,臉頰略顯腫大。
“東郭月,這話你問了四遍了,我說了不是,若非慕臨珩向南皇求娶,我又豈會來這?你作為一國皇后,莫非是想以一己之私,妄動兩國安寧之基?”
“啪——“一記耳光,再次落在云蘿的臉頰上,“陛下之所以提出求娶,乃是心懷兩國和平之愿景,意在以聯(lián)姻之喜,共筑千秋萬代之好。然而,南皇之心,深似海,詭譎多變,竟將你這人盡可夫的賤人送來,實乃陰險狡詐至極!”
云蘿此刻,胸中怒火如火山噴薄,再也按捺不住,她奮力掙扎,四肢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怎么也掙脫不開?!皷|郭月,你不過是借故泄憤,何須給我冠上這樣一個罪名?細(xì)作刺殺皇帝?你可知曉這背后的沉重代價與無盡災(zāi)禍?”
東郭月此刻已被怒火徹底吞噬了理智,她面容隱于暗處,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細(xì)作一事,你認(rèn)不認(rèn)都不重要了,但你今日,注定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來人,封了她的嘴,把她扔進(jìn)冰水里,讓她感受一下寒冷刺骨的滋味。”
幾名宮人橫抱起云蘿,將她投進(jìn)院中的缸里,剎那間,刺骨的寒意如萬千冰刃,直刺入她的四肢百骸,激起層層戰(zhàn)栗,肌肉在極致的寒冷中痙攣,云蘿試圖掙扎,但雙腳被粗糲的繩索緊緊綁在一起,邁不開一步。
兩名宮人死死的將她按進(jìn)冰水里,瞬間,冰水如猛獸般侵襲了她的耳鼻,帶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寒意。正當(dāng)快要窒息時,那兩只鐵鉗般的手又猛然將她從深淵邊緣拽回,鼻腔因堵塞不能正常呼吸,嘴巴也被堵住,阻斷了她求救的呼喊。
周身被冰水浸透,一陣寒風(fēng)吹來,冷的透骨,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將她再次按入那冰冷刺骨的水中,一次又一次,云蘿已是暈厥。
“皇后娘娘,她……她已失去了意識?!币慌缘氖虖模曇糁袔е鴰追煮@懼,小心翼翼地稟報著。
東郭月看著暈厥的云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殘忍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將她丟在這院落之中,只當(dāng)她是凍死的?!?p> 宮人們剛要把云蘿從缸里拉出來,慕臨珩如同夜中的獵豹,猛然自暗影中躍出,眼前的這一幕,讓他的心一陣揪痛。
宮人們見狀,驚懼之色溢于言表,紛紛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只余下云蘿無助的身影,在失去支撐的瞬間,再次落入了那冰冷刺骨的寒水之中。
他幾個箭步狂奔過去,與許鐘合力將云蘿從冰冷的缸中救出。此刻的云蘿,身軀已是有些僵硬。
他迅速脫下斗篷,緊緊的包裹住云蘿,抱著她直奔長華宮,“馮叢力!即刻傳朕旨意,皇后德行有失,即日起禁足瑤鳳殿,無朕親旨,不得踏出半步。至于今夜隨行之奴仆,一律處以極刑,凌遲處死?!?p> 宮娥們皆惶恐不安,跪倒在地,額頭緊貼著冰冷的石板,聲聲哀求交織成一片,東郭月心急如焚,疾步上前,未及站穩(wěn),已是一膝跪地:“陛下,求陛下饒恕她們,她們皆是遵臣妾之命行事,若有罪責(zé),臣妾愿一人承擔(dān),望陛下饒恕他們?!?p> 慕臨珩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漠然地掠過她,繼續(xù)前行。
桑竹跟在他的身后,勸解道:“陛下,皇后娘娘之心,實則系于菱湘之安危,其他宮人則罷,只是菱湘,乃娘娘自幼相伴的貼身侍婢,陛下,您念及東郭大人定不會對皇后娘娘過于責(zé)罰,依奴婢之見,何不就此寬恕菱湘一命,只需懲戒便可?!?p> “她作為東郭月的貼身侍婢,非但不以忠言諫主為責(zé),反處處為虎作倀,獻(xiàn)計獻(xiàn)策,此等奴才死不足惜?!?p> “陛下,當(dāng)初左尤之逝,您痛徹心扉。今若有人再敢對許鐘生出歹念,您又將何以自處,何以護(hù)他周全?”
慕臨珩聞言,步伐一頓,目光溫柔地落在懷中人的臉上,那眸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抹難以言喻的心疼。“既如此,便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奴,每日身著單衣,在雪中受板箸之刑?!?p> 許鐘先行去太醫(yī)院找了太醫(yī),一進(jìn)長華宮的大門,莊太醫(yī)便迎了上來,桑竹急忙吩咐著:“快去打來熱水給娘娘暖身?!?p> “斷然不可,貴妃娘娘玉體已然受寒,肌膚微顯僵硬之態(tài),此刻若驟然沐浴于熱水之中,恐生不測。先將娘娘安置于床上,將身上擦拭干凈,換上干爽的衣物,蓋上棉被即可?!?p> 宮娥們動作輕盈而迅捷,給云蘿換好衣物,又蓋上了厚厚的被子,莊太醫(yī)跪坐在床榻邊緣,細(xì)細(xì)的把著脈,確認(rèn)無虞后,他又從藥匣中取出幾片參片,輕輕置于云蘿口中,桑竹則擦拭著她的濕發(fā)。
約莫半個時辰,云蘿身體才漸漸有了溫度,莊太醫(yī)嘆出一口氣:“好了,娘娘已經(jīng)恢復(fù)體溫了?!?p> 慕臨珩也長長呼出一口氣,莊太醫(yī)躬身行禮:“皇上,容微臣給您看看傷口吧!方才一番動作,恐有牽動,需防傷口再度崩裂。”
正換著藥,桑竹自內(nèi)室匆匆而出,神色間滿溢著慌亂:“莊太醫(yī),娘娘的身子愈發(fā)滾燙,怕是熱癥來襲,情形不妙?!?p> 慕臨珩全然不顧自身傷勢,步履匆匆,穿過重重簾幕,直奔內(nèi)室而去。室內(nèi)靜謐,唯見云蘿安然躺于床榻之上,面頰泛著不正常的緋紅,令人心生憐惜。
莊太醫(yī)從藥箱里拿出兩顆豆子大的藥丸,遞予一旁的桑竹:“取一匙清酒,化開此藥,喂娘娘服下。”言罷,他又提筆揮毫,寫下兩張藥方。
“此張藥方,用以熬煮,待水溫適宜,供娘娘沐浴,以驅(qū)散體內(nèi)邪熱。這第二張,則需另行煎煮成湯,供娘娘內(nèi)服,快去?!?p> 一晚上,云蘿都是迷迷糊糊的,依稀記得,一會自己在泡澡,一會喝藥,一會又是喝水,又是喝米湯,直至辰時方才安然睡去。
再醒來時已是下午申時,慕臨珩合衣躺在自己的旁邊,云蘿蹭的坐起身,慕臨珩也瞬間驚醒坐起:“阿蘿,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云蘿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你……為何會在這里?難道就不怕,我醒來之時再給你一刀嗎?”
慕臨珩雙目泛紅帶著憂傷,聳拉著肩,聲音從緊鎖的喉間溢出,帶著苦澀:“阿蘿,昨夜,我真的好怕,我怕再次失去你?!?p> 云蘿凝視著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赫連斐,那時的他,于暖月樓把自己解救出來。那段時光,他的眼中總是縈繞著一抹化不開的憂郁,此刻,望著眼前這相似的景象,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想及此處,眼淚不禁滑下臉頰。
“慕臨珩,念在昔日之情,我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和你再這樣糾纏下去了,這樣我們都身心疲憊,不是嗎?”
他目光溫柔而深邃,嗓音低沉:“阿蘿,你知道嗎?自南國歸來,我命人秘密研制了一種‘同心蠱’,一旦給你下了,你我便能心意相通,你定會無怨無悔地伴我左右。然而,世事總有兩面,這同心蠱雖能系住人心,卻也藏著駭人的代價——不消兩年便會讓人變成癡傻,我怎舍得見你如此?所以,我寧愿承受你對我的冷漠?!?p> 云蘿眸光微側(cè),指尖輕撫過眼角的淚珠,輕啟朱唇:“我葉云蘿無才,實難匹配陛下的深情,懇請皇上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p> “阿蘿,只需一年時光。若這一載之后,你心意仍舊未改,我便放你走,給我一年時間,可好?”
“不,我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
聞其言,慕臨珩的心仿佛被寒冰凍住,他無奈:“那就半年,待到那時,你若心生去意,我必親自護(hù)送你返回南國,阿蘿。然,若你執(zhí)意拒絕,我恐將不得不采取那極端之法,以同心蠱為媒?!?p> 云蘿瞪著他,目含薄怒,言語清冷:“好,但在此期間,你不能逼迫我做任何事,否則,我定與你同歸于盡?!?p> 夕陽的余暉如熔金般傾瀉,將冰面鍍上了一層耀眼刺目的橙黃,慕臨珩孤身立于凍結(jié)如鏡的湖面之上,周身環(huán)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與決絕。他緩緩仰首,目光穿透層層冰晶,定格在那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墻之上,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情緒。
“許鐘,”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靜謐的冰原上回蕩,“傳我令,限白哲子四個月之內(nèi),必成無副效之同心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