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防年

　　這日，衛(wèi)君如跟隨侯府管事同一位通曉胡語的商人見了面，一同進(jìn)了一家酒肆商討采購胡樂的事情。

　　衛(wèi)思則被安排同幾個仆役站在門外照看著馬車的貨物。

　　出來幾日，所見所聞讓衛(wèi)思對一切都充滿新奇的同時，也努力幫姐姐完成工作。此時的她便獨自一人站在馬車旁，估量今天還有哪些安排沒有完成。

　　突然聽到身后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亂，她本能轉(zhuǎn)過頭去探究竟，不想沖過來一個身影。

　　她還來不及錯愕，便已經(jīng)被拉扯到馬車上，那男子立刻揚鞭，馬車便快速跑動了起來。

　　“追上他，不要讓他跑了?！?p>　　“快追！”

　　“思兒！”衛(wèi)思在混雜的人聲中聽到君如姐姐在后面大喊她的名字。

　　片刻過后，衛(wèi)思才逐漸讓自己冷靜了下來，理解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雖不知如何應(yīng)對這樣的場面，但她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思考可以逃脫的辦法。

　　只見挾持他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穿著麻衣，臉上雖然有些泥土，但可以看出隱藏在其后的俊朗面容。

　　此時的他表情嚴(yán)肅，一只手控制馬的韁繩，另一只手抓著衛(wèi)思的臂膀。

　　衛(wèi)思感覺被抓住的肩臂并未用力，看來這個少年也并非十惡不赦之徒。

　　不多時，少年駕著馬車來到人煙稀少處，將衛(wèi)思從馬車上輕輕拉下，決定舍棄馬車。他認(rèn)為已經(jīng)擺脫追捕，也便放松了警惕。

　　哪里想到突然一記重?fù)舸蛟诹怂男乜冢粋€后仰便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思兒沒有預(yù)料到是這樣的情景，沒反應(yīng)過來，險些跌在地上，還好這時一只手拉住了她。

　　平復(fù)一下心情，衛(wèi)思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著華服，約莫十二三的少年左手執(zhí)寶劍直指搶掠他的人，右手則搭在她的臂膀之上，安撫剛剛受到驚嚇的她。

　　此時的他不怒自威，任發(fā)絲凌亂也掩蓋不了他天生自帶的貴氣，衛(wèi)思忍不住打量著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此時的處境。

　　就在衛(wèi)思的注意力被眼前這個少年完全吸引走后，一個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小妹妹，對不起，剛剛把你嚇到了吧。”被踢倒在地的少年強(qiáng)忍著痛楚，勉強(qiáng)用一只臂膀撐著地起身，對衛(wèi)思說道。

　　衛(wèi)思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此時她的境遇有些窘迫，便輕輕掙開這個出手相救少年的臂彎。

　　“謝謝你的搭救?！别c頭向這個出手相助的年輕人表示感謝。

　　“無事，舉手之勞?！?p>　　說完后，衛(wèi)思轉(zhuǎn)身看到倒在地上劫持她的那個人，此時捂著胸口，渾身塵土，有些狼狽，她從懷中拿出巾帕，遞給了他。

　　“看樣子你并不是一個壞人，否則又怎會對我道歉呢?！?p>　　那少年先是一愣，隨即接過巾怕，臉上已揚起愧疚之色。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人又為何抓你？”

　　衛(wèi)思轉(zhuǎn)身看到剛剛救了自己的明朗少年，他已將寶劍收入鞘中，一臉正氣的詢問著倒地少年。

　　“說來話長，我也不想將無辜人牽扯進(jìn)來?？墒俏艺娴牟荒鼙蛔プ?，我真的不能啊?！?p>　　“你且說，聽完后我再決定要不要把你送給官府?！?p>　　那少年猶豫片刻，最終嘆了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便開口講述自己的境遇。

　　“我叫防年，是一個商人的兒子，在我幼時，母親便亡故了。過了幾年后，父親娶了繼母，本以為她是一個體貼和善的，可是誰知道那都是她隱藏的面具，她就是一個蛇蝎狠毒的女人?！?p>　　“本朝以孝治天下，那人雖是你繼母，你這樣出口辱罵按照我大漢律歷也應(yīng)該杖責(zé)的?！甭牭竭@里華服少年提醒道。

　　“這位公子，你聽我說完，你就知我罵她對錯與否?！?p>　　華服少年無話，防年便繼續(xù)說道：“一個月前父親在經(jīng)商路途上意外身亡，本以為是遇到劫匪。后來我意外知曉是繼母與情人伙同害死我的父親，還要對我下手，想要奪取家產(chǎn)?！?p>　　“我被逼無奈，想替父報仇，便用刀殺了她。按照漢朝律法，我殺害繼母，是大罪。不過我并不后悔，想到我父親慘死，大丈夫不如此，怎配為人子？”

　　防年言至此處，臉上流露出悲憤的神情。

　　聽到這里，華服少年對防年遭遇倍感氣憤，同時也佩服他替父報仇的決心。

　　一旁的衛(wèi)思聽完后不知該如何安慰防年，但還是脫口言道：“大哥哥，不要難過，我知道失去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你的父親在天之靈看到你這么傷心，一定會傷心的?！?p>　　聽到這段話，華服少年抬起頭看向衛(wèi)思，有一絲熟悉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他思量一陣，猛然想起來隱藏在記憶深處的一段經(jīng)歷。

　　“居然是她?！?p>　　這個華服少年便是剛剛躲開侍衛(wèi)獨自行動的劉徹，而他看到衛(wèi)思覺得熟悉一切都要從六年前說起。

　　六年前，當(dāng)?shù)弥獦s哥哥被父皇下旨派往封地這個消息的時候，劉徹對此倍感意外。他反復(fù)詢問左右才知道榮哥哥即日便啟程。

　　劉徹立馬就向城門趕去，只為了送榮哥哥一程，不過最終還是沒來得及，只看到榮哥哥毅然登上馬車的背影，對長安仿佛沒有絲毫留戀。

　　當(dāng)時的他無法鼓起勇氣站在城墻向榮哥哥揮手道別，這也成為他永久的遺憾。

　　不想這一別便是永遠(yuǎn)。

　　榮哥哥被迫自殺的消息他是從阿嬌那里聽來的。

　　還記得她當(dāng)時十分得意，把這個消息當(dāng)作好事告訴他。這讓劉徹感覺心驚發(fā)寒，便呵斥了她。

　　“你不知道吧？為了你地位穩(wěn)固，我母親做了多少事情嗎？你現(xiàn)在的地位都是靠我母親，你居然敢兇我?！?p>　　“劉徹，我告訴你吧，想讓劉榮死的人多了去了，只因為他是廢太子，你這太子位置要想安穩(wěn)他必須得死。”

　　阿嬌一席話另他痛苦不已，原來他才是害死榮哥哥罪魁禍?zhǔn)祝@樣的苦悶無處宣泄，也不敢在宮里任何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他便趁著一次出宮祭掃，順道至平陽府找姐姐傾訴。

　　“姐姐，我不懂榮哥哥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何要把他趕出長安，他又為何非得死。他歿了，我這個做弟弟的甚至連一面都未見到?！?p>　　聽到這里，平陽也有一些感傷，難免想起榮哥哥以前對她的關(guān)愛。她哪里不知皇兄是被人構(gòu)陷，可此時母后，姐妹，弟弟雖身居高位，但仍如履薄冰，諾大漢宮里四處都隱沒著敵人?！?p>　　“徹兒，現(xiàn)在你還小都不懂。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理由，都是身不由己罷了?！?p>　　看到弟弟這樣，平陽作為姐姐最是清楚他的秉性，不想讓他再困于此，也擔(dān)心他沖動與館陶姑媽交惡，便語重心長的勸慰道。

　　“你今天太子的身份都是靠館陶姑媽扶持的，你對阿嬌也自然應(yīng)該多些體諒，阿嬌姐姐雖然任性些，但我看出來她對你是上心的，不要與她計較?！?p>　　聽到曾經(jīng)行事果決的姐姐，如今也來勸他，劉徹感到有些意外。

　　“阿姐，我感覺你婚后確實變化很大，不像……”

　　“不像以前那般灑脫任性了，是嗎？”想到這里，平陽嘴角揚起一絲苦笑，隨即便又說道“阿姐還是阿姐，從來沒有變過，只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你放心吧?！?p>　　如今劉徹的很多話只有同平陽才能說出口，不過眼見出宮已久，他也不能再多做停留，便未及曹壽歸來便離開平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