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敝茯湸攘⒓磸男埗牙锱醭鰩讖埉媮恚f到她的面前,像炫耀似的道:“這幾張畫是我準備送給爺當賀禮的。你有見過他嗎?我畫得可像了?!?p> 第一張畫上所畫的就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目光堅毅地望著遠方,她只是第二次遇見這位有權有勢的太子殿下,且僅有一面之緣,所以只能憑著印象簡單地答道:“嗯,像是挺像的,只是畫上的人更年輕些?!?p> 周驕慈又驚又喜地望著她,“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你一定和我們爺很熟吧?”
“還好啦。其實我也就救過他一次而已。”
她順著他的話開始裝腔作勢,心里也打起了另一種盤算。
“你居然救過爺?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嘍?”周驕慈的眼睛里閃動起亮光,“我還以為能贏過我的人,只有可能是爺。但我不敢和爺真正交手。要不然……我們比試切磋一下?”
她被嚇了一跳,“不成、不成。我又不是靠武力取勝的。做人做事,不要總是用拳腳,要多動動頭腦?!?p> 她沒成想這個人還是個武學高手,還好隨機應變,編出了幾句瞎話來。那小傻子倒也信了,喃喃道:“哦,難怪我哥老是讓我多讀點書,他說我傻頭傻腦的,武功再高還是會被人利用。那你一定很聰明嘍?”
“一般般啦。要是有機會,我可以教教你讀書?!彼S口說著,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一點。周驕慈果然聽話地彎下了腰,聽得她耳語,“你會畫地圖嗎?這里的地形圖。”
“你要王府地形圖做什么?”周驕慈直起身,一下子變得警覺起來。
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早猜到了他的反應,想好了如何應對,“你嚷什么。我可是你們太子殿下請來的貴客,沒聽你哥哥說嘛,要好生照顧我。我興許還要住上一段時日呢,當然得對王府的地形有所了解,否則王府這么大,我很容易迷路的。”
周驕慈想了一會,似乎覺得她言之有理,就道:“你等一下,我畫給你。保證你絕不會迷路?!?p> 她看著他熟捻地研墨提筆,專注于紙上,心里暗自偷笑,這傻小子也太好騙了。
王府的另一端,一處書房內(nèi),也仍燈火通明,湘姨剛叩了一下房門,屋內(nèi)的人就應門道:“奶娘又送什么好吃的來了?”
湘姨笑著推門入內(nèi),邊把夜宵擺在一旁的小桌上,邊嘮叨開了,“就數(shù)你鼻子最靈。我的太子爺,都什么時辰了,還忙公務,也不知道歇息。事情哪是能忙得完的,再過幾個時辰天都要亮啦??靵戆阉э湷粤耍X去?!?p> “好,我這就吃?!彼翁N川是湘姨一手帶大的,對她向來孝順、尊敬有加,這一直是王府上下都知道的,所以湘姨的話,沒有人敢不聽。
“慢點吃。今天累壞了吧。剛被立為太子,還以為今晚就要搬去東宮睡了。怎么還是回來住?”湘姨摸了摸他的發(fā)冠,這是只有太子才配用的冠飾,想到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覺心疼地眼圈都紅了。
我,不喜歡那里,東宮的血還沒干透呢?!彼翁N川眼中笑意瞬間消失了,漠然地回道。
這場東宮政變,死了不少人,血流成河,叛黨余孽也是抓了一大把,但主謀前太子宋蘊蕭只被判下獄。有人猜測君上年紀大了,不再像從前那般殘暴不仁,對自己的嫡長子終究不忍賜死。
但他心知父皇留著大哥不過是裝樣子給外人看,他娶了自己兒子的女人,遭到朝臣數(shù)次上書反對,如今他沒有殺大哥,是為了換回一個好父親的名聲。像父皇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對誰心慈手軟。
湘姨思緒萬千,嘆了口氣道:“是啊。宮里血腥味太重了?!?p> 帝王家的無情冷血,她其實見得太多了,每次都像是在一塊石頭上又堆積起一塊又一塊的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只希冀這種局面永遠不要發(fā)生在宋蘊川的身上。在她的眼里,宋蘊川一直是個孝順懂事、待人和善的好孩子。出生于無情帝王家,是他最大的不幸。
“奶娘,你是不是又傷心了?”宋蘊川不必抬頭,光聽她的聲音就猜出了她的心情。打他記事起,一直留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人,就是奶娘計菱湘。他自然早已熟悉了她的每個生活步調(diào)和細微之處。
“沒有。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我怎么會傷心呢?!毕嬉陶A苏Q劬Γ懔D出微笑來,岔開了話題,“用馬車載回來的那個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蘊川放下了勺子,儒雅地擦了擦嘴角,回道:“沒什么,她的身份還沒有確定,所以我就把她帶回來再說?!?p> “既然可疑,你還把她帶到府上來?這不是引狼入室嘛。太危險了。”湘姨不解,關乎宋蘊川安危之事,在她看來,都是大事。
宋蘊川笑了笑,以緩解她的緊張情緒,“她也算幫過我一次,沒想到會在城樓上再遇見,我總不好無禮對待自己的恩人,這是你教過我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p> “怎么?她還幫過你?在什么時候?”湘姨關切地問。
“就在我去程國為父王辦事那會。”宋蘊川簡單地回答。
誠然,方才在城樓之上,當他看到她的面容時,心里不是不詫異的,她改變了不少,原本面黃肌瘦的邋遢模樣不見了,穿戴都講究了起來,雖然還是嬌小而瘦弱,卻平添了幾分獨特的韻致。唯一沒有改變的,恐怕就是她那一雙眼睛了,水汪汪的眼眸看上去楚楚可憐,卻深藏著算計和戒備,如同是一只流浪的野貓,隨時準備著逃跑和攻擊的本能。
他記得她提到自己住在鴻陽客棧,那是歷城頂有名的奢華客棧,光住一晚就價格不菲,明明只是百花樓里一個下等人,哪有錢住得起這種地方?就算這一點說得通,權當是她用偷來的錢財肆意揮霍,可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宋國都城?而巧合的是,她本是百花樓里的人,與程國公主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吻合,今晚上她又出現(xiàn)在了城樓,還與那女刺客發(fā)生爭執(zhí)……
重重疑慮,他都要盡快知曉答案。
為了確保她不會被暗中救走,出現(xiàn)其他意外,才將她帶回了府中看守。
現(xiàn)在他雖拜宋蘊蕭自己的愚蠢一怒為紅顏所致,反讓他如愿坐上了太子之位,可在后頭虎視眈眈之人不在少數(shù)。第一個要提防之人,便是王后姜梅生。她是宋蘊蕭生母,怎么會不嫉恨他。在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眼中,他無疑是竊取走了本屬于她兒子的東西。
還有王后的母族姜氏一族,雖因政變受到牽連的姜家黨羽已被君上鏟除了不少,就連兵部尚書姜鳴達也被罷職在家,失去了重要的權柄,可樹大根深,姜氏一族所培植的黨羽勢力豈是一朝能覆滅的。好在王后姜梅生只有一個兒子,她又空有后位,不得恩寵,而她的幾個親弟弟有的戰(zhàn)死,有的并不成器,只知貪圖享樂,要想慢慢挖空地底下的樹根,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錯綜復雜的事,他從來不與奶娘去說,怕徒增了她頭上的白發(fā)。
湘姨還想繼續(xù)問下去,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宋蘊川知道是周辰回來了,便對湘姨道:“奶娘,我還有些事要交代給周辰,過會就歇息。你放心?!?p> “你可別騙我啊。明早開始可就要天天上早朝了,更應當早點睡,養(yǎng)足了精神才是?!毕嬉踢叾谥叞淹肷锥肆似饋?。
周辰打趣道:“湘姨,有我在呢,會督促著爺?shù)?,保證他早些睡覺?!?p> “算了吧。你和他是一伙的,少來哄騙湘姨?!?p> 湘姨很慶幸宋蘊川的身邊能有幾個衷心的人,從小蘊川因為沒有母親,少了母族勢力的撐腰,受到宮人們的冷眼相待,性情變得有些孤僻,寡言少語,她雖疼愛他,可沒有同齡人的相伴,總是少了該有的童年樂趣,擔心他長大后性子會越發(fā)偏激,為人處事上吃虧受累。好在后來有周辰和周驕慈兩兄弟的陪伴和保護,讓她的心放寬了許多。
宋蘊川笑看著奶娘出了房門,等到腳步聲走遠了后,才對周辰交代起事務來。
已近夤初,萬籟俱寂,是夜里人睡得最熟的時刻。
她拼命忍耐著睡意,等她確定簾外榻上的周驕慈睡著了之后,躡手躡腳地爬下了床,向房門口走去。現(xiàn)在她已大致在腦海里勾畫出了王府地形,默默選擇了一條最佳逃跑路線。但她不知道王府內(nèi)何處守衛(wèi)會比較森嚴,不過在這種時辰,就算是嚴于律己的士兵,也會比白日里懶散松懈一些的。
她順利地打開了房門,就在她快要走出院落之時,周驕慈卻在身后叫住了她,“姐姐,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
她伸出去的腳陡然一頓,不得不轉過頭去甜甜一笑,“姐姐肚子有點不舒服,要去上茅房?!彼闶敲靼琢耍瑫涔Φ娜舜蟾哦继貏e容易警覺,一點點動靜也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哦。茅房在左邊,姐姐別走錯了?!敝茯湸葘λ脑捝钚挪灰?,還好心地給她指明方向。她一臉感激,果然是四肢發(fā)達,頭腦單純的傻小子??伤蟛酵白邥r,看見墻上除了她的影子以外,另有一個人影亦步亦趨,他居然還要跟著她同去?
“驕慈,你跟著姐姐干嘛?”她沉住氣,柔聲細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