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被吵醒的慕容沖扶住了我,這輕輕一扶,給了我極大的底氣。
我安心且依戀地把自身重量交給他,任由他將我緩緩扶起。
我抬頭看著他,他垂首望著我。
在他眼中我看到一些莫以名狀的憐惜之情,大概我此時的狀態(tài)和神情也真的是楚楚可憐的吧!
“今日都要辦婚禮了,你怎么還如此操勞,交代給下人辦就行了?”慕容沖跟這位苓落公主說話相當(dāng)客氣,但是又不會顯得很疏遠(yuǎn)。我知道他的意圖,畢竟如今還要靠著人家的家族勢力打仗,自然是不能有一絲的怠慢,何況婚禮辦完之后雙方也就算交了底達成信任,馬上就要張羅一南一北夾攻叛軍,收復(fù)太原的事,他此番對公主體恤些客氣些,也是為了日后他不在的時候,這公主不至于太為難我。
“我這幾日都是如此做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日三餐何其重要,你總是忙起來就誤了時辰,下人們又都怕你,總是我自己來盯著才好?!彼f到后面,故意有些嬌嗔起來,低頭看似害羞其實是故意用挑釁的眼神來看我,意為她如今跟慕容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親密了,且慕容沖對她格外眷顧,事事聽從。
我自己心事重重的,哪有余力跟她斗嘴斗智,只淡淡地說道:“恭賀公主今日大喜。賤妾還有事這就先告退了,若有何需要賤妾效勞的,公主只管差人來吩咐就是?!?p> 苓落對我微微頷首,算是默許,我便匆匆掙脫慕容沖的牽扯,趕緊逃離現(xiàn)場了。
我急于想找到姚冰,如今我身邊能算得上親人的,除了慕容沖,也就只有姚冰了。
但是她所居的毓華閣的下人卻說姚冰公主自前日出門后便一直未返,回稟過主上,主上卻說不必在意。
我心里有了想法,待進一步證實,又去尤筠的木雕店里,果然老板說尤筠兩天都沒有來店里了。
這下我就明白了:這二人一定是私奔了。
姚冰這丫頭看似沒什么頭腦,實則一點也不含糊:之前慕容氏與羌族尚有結(jié)盟的希望,即便是姚冰不與慕容沖成婚,尤筠這個慕容沖義弟的身份也是大有可為的,如今慕容沖卻突然跟拓跋苓落成了親,擺明了已與拓跋氏結(jié)成聯(lián)盟,尤筠的身份那就變得十分微妙了,姚冰和尤筠的交往也就變成了完全的無利可圖,姚萇雖然沒啥文化,卻也不是傻子,看得清這個形勢,就絕不會允許姚冰跟尤筠在一起,估計還會要求慕容沖將姚冰送還,姚冰就自己先來個不告而別,既幫慕容沖解了圍,也給自己的幸福爭取了一線生機。
我在心里默默祝福著這一對小情人能夠逃出生天,找個安靜祥和的地方,幸福美滿的過完這一生。
看著街上人流攢動,大多都是去太守府看熱鬧的,一瞬間我感到自己格外孤苦飄零,不由的自傷自憐起來:慕容沖這個本該是我在這個時代最親近的人再過兩個時辰就要跟另一個女子拜堂成親了,我好像再心大,也是沒法去觀看這場婚禮的;本來姚冰可以說說話,至少可以陪伴我挺過接下來這個難捱的時刻,這小妮子為了自己的幸福跑了,我不怪她;知己好友劉紹也在跟碧桃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我的兩個冤家朋友楊循和云鑲也終成眷屬了;至于那個說是對我一心一意的司馬皇帝,其實也有一個又一個妃子陪著。
呵呵,突然有種天地獨我的悲愴感,敢情無論在哪個時代,我都注定無法擺脫這單身狗的命運了??!
我滿心凄涼地獨自徘徊于大街上,然而就在我一抬頭的時候,眼前一亮,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只單身狗——韓延。
這個一直跟我有些不對付的人,此刻正在酒樓上喝悶酒——既然同是天涯單身狗,且是癡狂心碎為同一人,此刻便能同病相憐起來,我自然是上去找他,與他一同大醉一場倒也痛快。
韓延看我走到跟前來,眼睛都不抬一下,只單將一只酒碗推到我面前來,我自是會意,自己斟了一滿碗,與他默契地碰了一下,咕嚕咕嚕豪放地灌下去。
果然心情郁悶的人,酒量會突增猛進,怎么喝都喝不醉。
以往這種女兒紅我最多喝上兩盞也就頭暈?zāi)X脹了,今日已連喝三碗,卻仍是頭腦清醒。
“如果是那個什么公主,我倒寧愿是你?!?p> 韓延終于開口說話了。
“與你相識這么久,你好像第一次對我說這么客氣的話。”
韓延懶懶一笑道:“其實你也算是我的半個知音,我的一番心思,即便我用力隱藏,也還是被你看出來了?!?p> 我笑道:“在我那個時……在我的家鄉(xiāng),男人喜歡女人天經(jīng)地義,男人喜歡男人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p> “哦?還有這么開明的地方?我可不信。這古往今來,男子與男子相戀本來就是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何況我他媽還是這么不知死活的單戀……他那樣剽悍剛強的性子,只怕要是讓他知道一點點我的心思,都足以殺我?guī)浊兹f次了?!彼D(zhuǎn)眼看了看我,“我一直看不慣你,視你為敵,因為只要你在,他眼里就只有你,不過想來也好沒意思,即使沒有你,也還有什么洛妃卿、姚冰、拓跋苓落這些人前仆后繼的,我是個男人,根本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入選資格,呵呵,我只能做個乖乖聽話的且能為他所用的下屬就好,哪怕我心里是那么不甘愿……”
我點點頭:“我能理解你,至少你我此番在此喝悶酒,也只是不想去面對他即將正式屬于另一個人的事實,你對他的情感并不比我少,你比我可悲者,在于你卻不能讓他知道一點點……”
“沒想到,這世上最懂我的人居然會是你,來!我敬你!”
我倆再次碰盞。
突然,我想起史料中的一段記載,慕容沖最后其實是死于他的韓姓下屬之手,猛地心跳加速,把目光定格在了此時正頹廢不堪兀自傷神的韓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