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圣心紀),第98年,十一月十八日,雪晴。
我是任薇晗。
昨晚睡在夢蟾別苑暖房,比在家里還要安心舒服,因為這里的屋子,就連炭火的熱氣里都是帶著一種蘭草的清香味。
倪姬對我說,曳云山莊是我的家,那么夢蟾別苑也就我的家,只要我愿意,可以每天來這兒和大家在一起。唉,我知道那只是句大人們哄小孩子的話,我倒真希望夢蟾別苑能是我的家,杜先生杜夫人,還有那個忙里忙外的香洗和永遠神情嚴肅的司馬青云能像我家人一樣陪著我,可惜----
我心里總是記著玉郎被我爹娘捉住時,他們臉上的表情。
為什么我的爹娘,會這么對待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呢?人與人之間,不應(yīng)該都是和和氣氣,互相喜歡,互相關(guān)心的嗎?
唉,也不知道,玉郎怎么樣了。
幸好杜圣心告訴我,玉郎已經(jīng)安全了,所以我必須回家去見我爹娘。
?。?p> “究竟你和龍嘯天,還有我爹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你說----”
“別問這個好嗎?”陸少秋不覺又煩躁起來:“云鳳昨天出來找我們了,后來又遇到了龍嘯天,被他捉回曳云山莊去了!”總算他也知道昨天的事不能對任何人再說起,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白玉郎也不再問,猜想必定是云鳳偷跑出來找他,被杜圣心命龍嘯天截了回去,他才這么生氣。
“你別擔心,昨天我離開曳云山莊的時候,沒聽說他們出了什么事,回頭,我們再一起去找他們吧?!?p> “你昨天去了曳云山莊?”陸少秋看向玉郎的神情更不善了起來:“你見到杜圣心了?”
“沒有---”白玉郎失落地低下頭:“曳云山莊太大,我走錯了路,沒找著他們---”他也不想細說昨天的事,只是驀然想起任薇晗,猶豫了好久才道:“我遇到一個人,長得-----長得很像小君姑娘。”
“你說什么?你見到了小君?”
“不是,她只是長得很像小君姑娘,好像------哦,對了,龍嘯天說起過,她好像就是任曳云的孫女兒!”
“差點被雄天恨捉去的那個傻姑娘?”陸少秋也想了起來,不信地眨眼道:“不會這么巧吧?---”
“嗯-----打從見到那個任姑娘后,我腦子里就怎么也想不起小君姑娘的樣子了,就覺得,她們倆個長得一模一樣?!?p> “聲音也一樣嗎?”陸少秋眨眼追問。
“我---還真想不起來了----”玉郎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倒是怪事,你說她們-----會不會根本就是同一---”陸少秋正摸著下巴嘀咕,那邊有噠噠噠的小跑聲隨著客棧伙計不耐煩的叨叨傳來,兩人打起精神回頭。
“就是你們要房間?”小伙計是個十七八歲的黑瘦小子,不情不愿地從兜里掏鑰匙開鎖:“剛才問你們要不要打尖開三個房,硬說不要,這會兒又叫我跑來跑去,你們這么麻煩愛折騰的客人我還真是頭一回見----”
“是是,他們就愛瞎折騰,小哥哥你別生氣哈----”
“嗯——進來吧,先看看屋子?!?p> 楊塵兒嘴巴甜,一口一個小哥地把小伙計哄得開心,三人終于跟著伙計進了房。幾于同時,三樓的某一個房間窗口撲羽聲響起,一只信鴿朝街外飛出。
上官夕陽望了望三樓那個重又關(guān)上了窗的房門,輕手輕腳走到樓欄邊,朝底樓那排堂屋看了一眼,郁郁地嘆了口氣。
“他們來得好快!幸好我們把那條地道封死了,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尋過去了吧---”身后的歐陽蓮卿后怕地嘆了口氣,回頭來發(fā)現(xiàn)上官夕陽的眉皺得很緊,嘴抿得看不到唇線,不由也是嘆了口氣。
“小蓮,我真的有點害怕------”上官夕陽索性閉上了眼,聲音沉得沒了底。
“你是覺得,門主他們這么做,有違道義,上干天忌是嗎?”
“天忌?哈~”上官夕陽笑得分外凄涼:“玄天界哪來的天?所有生魂的果惡,說到底都要少主來承擔!光是這件事,就不知道得有多少生魂的罪孽要算在他頭上-----門主他真是----”他難忍地又哽住了聲。
“唉,債多了不愁,咱們替他也心疼不過來!”歐陽蓮卿無力地笑笑,趴住他臂膀俏皮道:“咱們少主可是玄天界人供奉著的‘鳳神’呢,回頭咱去鳳神飼多拜拜,為他消些業(yè)力?”
“呵!你知道我從來不進鳳神祠的,那些神像丑得千奇百怪的,哪一個像少主!”
“噗!”歐陽蓮卿聽到他抱怨這事兒,就知道他心情還沒那么遭,終于放下心來,微笑道:“眼下呢,我們還是先回善和門去善后!瑞胤公子說得對,霍佳氏再怎么說也是少主的人,幸好這次倒也未鑄大錯,得把此事的所有痕跡銷去免除后患,否則將來也不好向少主交待?!?p> 上官夕陽重重嘆氣:“也只能如此了。眼下,先想辦法送那幾個女孩子回人間去。”
“哎,還能有什么辦法?還不得讓妄來當鋪替她們把果孽痣都贖出來?----但愿她們中間不要有什么前世今生和少主有太多因果的人,否則妄來當鋪都不夠賠得!”
“唉等等!瑞胤公子說的瑤瑤最后喝到的血,究竟是誰的?說不定,還真和少主有莫大的關(guān)系,這樣的話,那些女孩子暫時還不宜送回人間!”
“嗯,回頭,我去把摻和了這事的“十二生肖”抓來一個個拷問!”歐陽蓮卿胸有成竹地亮了亮拳:“到時候只要順藤摸瓜,就能知道杜圣心和陸少秋,誰才是這一世咱真正的少主!”
【夢蟾別苑天嬋居杜圣心臥室】
杜圣心看著那個在自己屋子里憤怒地把衣物器具摔進晶巖鼎盆,在熊熊燃起的光焰中沖著他怒罵不止的少年無比的困惑。他總覺得他應(yīng)該見過這個情形,可怎么也想不起來。那少年罵了些什么,他也聽不分明。
然后就這樣莫名地,他睜眼看到了藍絲床帳和床前呆望著他抹淚的倪姬。
心頭無由得一酸,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每一次在傷痛和昏沉中醒來,坐在床邊日夜守望的,都是這個美麗而焦急的倩影。
“你怎么了?”杜圣心輕聲笑問:“怎么無端端地,又哭了?”
倪姬緊鎖的眉睫一跳,居而顯現(xiàn)出了不該有的錯愕:“天鵬,你----你沒事了嗎?”
“嗬,我能有什么?”杜圣心好似完全不記得昨晚發(fā)生的事,像往常一樣慵懶地掀被坐起道:“玉郎回來了嗎?”
倪姬收整表情,起身為他摘來衣屏上的襯袍:“已經(jīng)讓他去雨心居了。”
“任薇晗在哪里?”杜圣心點了點頭,心情好像很好:“一會兒讓她到書房來見我?!彼载撘恍Γ骸耙彩菚r候,讓她回去見她爹娘了!”
倪姬聞言結(jié)眉一驚,隨即熟練地收起自己的好奇和驚詫道:“你讓我調(diào)配的水曲蜜釀,就是給她喝的?”
杜圣心說的“書房”,指的就是他天嬋居臥室外廂那半間。他是從不讓外人進他的臥室的,外面那間小書房就是他的秘室客廳,通常,他會在那兒接見的外人,都是能左右某一事局的關(guān)鍵人物。
杜圣心笑笑:“正好,她應(yīng)該還沒早膳,讓香洗把早點送到書房來吧。”
【琉璃閣華素樓任朋年住處】
一夜的焦心焦腸讓張芷芙忐忑自責又憤怒不已,任朋年說得對,白玉郎被截一定和杜圣心脫不開干系,任薇晗此際又不知所蹤,他們一時大意丟失了所有籌碼,如今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暫時的敗勢,等著杜圣心來叫牌。
這局已開,杜圣心決不會善罷收官,他們此際也只有見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