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相親
玉萍出生在1972年的東北縣城。一個國營工廠雙職工家庭,是家中的小女兒,家里有兩個哥哥。在那個物質生活遠說不上富足的年代,卻也過上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快樂生活。東北的小山區(qū)里有著大型國營鋼廠,煙霧繚繞中蒸騰著最豪邁爽的浪漫情愫。玉萍家里住著一個兩進的東北小院子。兩個哥哥在外面的小倉房,玉萍和爸媽在里屋。在玉萍9歲那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還遠未吹到這鴨綠江邊的東北人家,爸爸和哥哥在里屋的梁上裝上了一根竹竿,懸下了兩根粗繩子,下面再綁上一塊木板,玉萍有了她的專屬秋千,可以從炕上游蕩著到窗邊。透過掉了油漆的木質小窗,胡同里的鄰居來來往往地,可以經(jīng)??匆娪衿歼@樣晃晃蕩蕩地,一天天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姑娘。
她的眉毛五黑而濃密,在邊緣處又細膩地化成一點,和她烏黑的大眼睛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她的氣質像極了那些港臺明星,在白雪皚皚而漫長的冬天中,明艷,動人。
在那個閉塞的東北小城,美貌和來自家庭的寵愛給足了玉萍小家碧玉式的驕傲。從90年代末期開始,玉萍開啟了她漫長的找對象的路。
“大革今年剛到機務段來上班,頂他爸的班,他們家就在這胡同對面那個7層樓里,家里三口人,他爸和他姐。”趙大娘把胳膊交叉著塞進棉襖袖里,用左胳膊肘輕輕推了一下玉萍,給玉萍遞了個眼色,輕聲嘀咕了句子,“機務段,七層樓“。一九九六年的冬風在窗外肅殺而過。
趙大娘又朝大革看了過去,用右胳膊肘推了下,“怎么樣,大革,我跟你說過吧,這片玉萍就是最好看的姑娘,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大哥二哥都是咱們廠里的正式職工,這姑娘又水靈,又孝順”。
“哎,玉萍他媽,少弄兩個菜吧,吃不下啊”,趙大娘轉頭朝著正在廚房里給肉片裹糊糊的玉萍媽喊道。玉萍他媽年輕的時候在國營飯店上班,因為不識字,常年都沒機會去打飯的窗口,進而在面案和灶臺間練就了一手好本事,她男人原來也是國營廠的,六年前,每日一杯杯中物讓他在英年去見了牛頭馬面,玉萍她爸走的那一年,玉萍18歲。
“嗨,能吃下,讓大革嘗嘗咱們老國營飯店的鍋包肉的味道,你們慢慢嘮,我這馬上就好?!?p> 大革姓李,生于1969年,家里有一個姐姐,久在閨閣。李大革伸出放在棉襖兜里的手,撓撓后腦勺,不知說啥是好,就這樣咯咯咯地朝玉萍笑了笑,朝趙大娘笑了笑,又隔著廚房里玉萍她媽喊了聲,“謝謝嬸兒,快別忙了”。
玉萍一時間也想不出啥要說的話,干坐著六眼相對,也覺得渾身尷尬,就起身去廚房里幫她媽端菜,鍋包肉,干煸繭蛹,熗炒土豆絲,大白菜炒干豆腐泡,每一樣都裝了滿滿的一盤子。玉萍把電飯鍋端進來,給大家盛米飯,當她把米飯遞上來給李大革的時候,她的這個形象就成為了李大革關于妻子的全部想象,這個形象在他的心里,一刻就是整整二十八個春夏秋冬,二十八年里他和她一直生活在一個縣城里,居所的距離不足三公里,在一個好像每一個人都認識每一個人的縣城里竟沒有偶遇過一次。
玉萍這姑娘打心眼里是個驕傲的公主,她在整個二十多歲的年紀中,也是看過了好多港臺電視劇和言情小說。李大革家里有樓房,這無疑讓她心動不已,對于一個年輕貌美的大姑娘來說,注定不會喜歡在倉房里方便,然后再去倒尿桶屎盆。鄰居老黃家二兒子也在機務段工作,每次跟車出門去沈陽,也有機會去五愛市場買點時興的衣服,皮革大衣一件能便宜個百八塊。但也拜那些電視劇和小說所賜,李大革這人看著也太吐了吧,穿著藍色棉襖和一雙“呢得綁“棉鞋,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李大革竟然把兩只胳膊交叉著塞到棉襖袖子里。
“你嘗一嘗這個鍋包肉”,玉萍媽夾了一塊肉,放在了李大革冒尖的白米飯上。在有點冷的平房屋子里,肉片夾帶著香氣盤旋上升。
“好吃”李大革一邊嚼著肉,一邊說道。肉絲和脆皮在他那被香煙熏黃的牙齒中間跳動,這黃白相間的畫面并未給玉萍留下美好的印象。
“玉萍在咱們三中的校辦工廠工作,雖然是大集體,但是校辦效益還挺好的,這兩年都不壓資。玉萍兩個哥也都是正式工作,大哥還在咱們小車隊里,給咱們廠里領導開車,都是能說上話的,找個機會還能給玉萍安排工作呢?!壁w大娘雖沉湎于玉萍媽的手藝,但也不忘履行她介紹人的本職工作。飯畢,趙大娘非常識趣地和玉萍媽退至外邊地洗洗涮涮,留他們兩個在炕上接著嘮嗑。
嘮嗑的過程可并不那么順利,只是當李大革提到家里二叔家新買了個傻瓜相機時,玉萍愛美的青春之心漸第覺醒。她眼角的一絲亮光沒有逃過久經(jīng)世事的趙大娘之眼,她一直在廚房里隔著小窗觀察著這對青年男女,她深諳玉萍的愛美之心,激動著舉著還沾滿洗滌靈的筷子就沖到了屋里。
“大革,下周末帶玉萍去公園里照相啊,你找你二叔把相機借來,現(xiàn)在膠卷也不貴嘞,買上一卷,足夠嘞。”玉萍面露羞澀之情,又想去照相,但又想到是和這個土了吧唧的李大革,又沒那么期待了。趙大娘生怕這事情沒有下文,看見兩個年輕人都是羞生生地一副樣子,不等他們兩個開口,就要把這個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下周日,22號早上九點,你來家里接玉萍,這回你小子也認識門了吧。這事就這么定了哈,玉萍,給大娘個面子,你們年輕人沒事也多出去溜達溜達?!?p> 玉萍只好答應了下來。帶著一絲期待和一絲猶疑。
這是她24年生命里第一次相親,這個冬天的夜里,她不知道在未來的八年里,相親,談對象,黃了的循環(huán)她還要經(jīng)歷很多次,她不知道直到2002年,她才終于嫁給了一個全家都不太滿意的丈夫,在梳理和痛苦的關系中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直到她52歲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