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映真在人間時(shí),祖父行商巨富,其母官場顯貴,自己也得女帝看重,何等珍饈不曾嘗過?
但靈膳乃修行界獨(dú)有,她不免好奇非常。
待馭空兩三刻鐘,許映真下望而去,景色變移,染翠山巒漸漸隱去,而見平原闊野,太玄宗墻外,已有人頭攢動(dòng)。
“師妹你瞧,這便是坊市。大多繞著宗墻所設(shè),還有依傍山形搭樓而起的店家,諸如翡翠樓、萬寶閣、長生堂等等?!?p> 此刻天穹亮光更甚,可見東方山野邊際處染上大片橙紅,清月已然隱沒,而日輪露出一角,其輝映得人影碌碌,欣欣向榮。
宋寒枝看準(zhǔn)時(shí)機(jī),撤去飛云紗,攜自家?guī)熋靡煌湓诳盏厣稀?p> “來來來,青嵐山遺址中剛出土的寶貝誒,大家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啦!”
“養(yǎng)氣丹,養(yǎng)氣丹,十靈石一枚,便宜賣了!”
“家傳寶刀,若不是家中變故,哪里會(huì)拿出來呦?!?p> ……
坊市剛開,卻已匯聚不少人流,嘈雜喧嘩,叫賣之聲不絕于耳。許映真面上生出訝色,隨后則化為了然。
無論凡間域,還是修行界,人的本質(zhì)總是最難更改。
宋寒枝牽起師妹的手,說道:“走,我?guī)愫煤们魄啤!?p> 許映真則道:“師姐,我想先去那家賣靈椒小魚干的攤販,我答應(yīng)過花花?!?p> “在那。”
不知為何,宋寒枝較之旁的弟子,實(shí)則更有些悠哉游哉,修行不甚刻苦。
否則她身懷純火靈韻的上品靈根,又是自小修行,理當(dāng)比她師兄楚今朝更早踏入后三重泥胎境。
她聞許映真要買那小魚干,因?qū)傌湹姆植伎芍^如數(shù)家珍,便攜師妹一同前去。
七拐八拐,宋寒枝半點(diǎn)沒停留,而等到她與許映真站停,兩人鼻尖均已嗅到股醇香的辛辣氣味。
含有微末靈氣的扁長魚兒被清理內(nèi)臟且提前腌制,再用清油煎炸,抹上醬料炙烤至外酥內(nèi)嫩,最后灑下靈椒佐味和青蔥添香。
這便是擺攤老嫗最拿手的招牌,需得一枚下品靈石才能買上一份。
外門弟子完成灑掃等宗門任務(wù),忙碌幾個(gè)時(shí)辰也只得個(gè)七八枚下品靈石,尚且不夠修行耗用,須得咬一咬牙,才舍得買上份嘗嘗。
攤上老嫗也懷有修為,但這般年歲卻僅是第一重泥胎,早斷了修行登高的念頭。
許映真詢價(jià)后稍作思索,便一口氣點(diǎn)上十份。
她手頭富裕,又暫無它用,何況以往是富貴錦繡堆出的玉人,不知節(jié)儉為何物,如今自難改性。
而白發(fā)老嫗瞧見她腰間令牌,眉宇雖見為難,但還是恭謹(jǐn)?shù)厣斐鲭p手。正要接過許映真遞來的那枚上品靈石時(shí),宋寒枝卻取了枚中品靈石先塞到老嫗手中。
“好啦,師姐帶你來坊市,我請(qǐng)啦?!?p> 許映真見那老嫗面色緩解,頓時(shí)心領(lǐng)神會(huì),暗道大意。
往日她出行自有侍從打點(diǎn),便沒思慮到老嫗?zāi)芊裾议_這枚上品靈石。
她朝宋寒枝笑道:“多謝師姐?!?p> 老嫗收了靈石,亦滿臉喜色,麻利地折疊油紙,每包六條,不消一會(huì)便是整齊疊放。
許映真想了想,將九包收入鐲中,拆開一包和師姐分食。
“嗯!外皮焦酥,內(nèi)里很滑嫩,椒鹽滋味也很搭?!?p> 兩人邊吃邊走,宋寒枝口中嚼魚,嘟嘟囔囔地道:“人家也在坊市經(jīng)營十幾年了,這手藝自然沒得說?!?p> 她毫無扭捏,右手兩指捏住魚身,嚼得極香,又問:“師妹你入太玄不久,經(jīng)過幾日適應(yīng),差些什么自己最為清楚,咱們走走逛逛,該采買的便采買,然后再去翡翠樓打打牙祭,最后回峰。”
“嗯,完美!”
而許映真啃完魚干,便取手帕擦凈指頭油星,眸中燦燦,志滿得意地取出張紙頁,叫宋寒枝一起觀看。
淡黃紙頁頂端寫著四個(gè)大字‘主角指南’。
“坊市啊,我倒是沒缺什么東西要買,但我總結(jié)了往日看過話本的經(jīng)驗(yàn),這就抽空寫了這張指南?!?p> “首先呢,像是攤主不以為意的,當(dāng)成添頭的什么零碎玩意兒,那肯定是寶貝!什么樸實(shí)無華的手鐲啊,又或項(xiàng)鏈珠子?說不定里面藏了什么傳承,不然就是隨身芥子?!?p> “還有啊,那種病懨懨的小獸。欸!就是要?jiǎng)e人都不買的,偏我要買,養(yǎng)一段時(shí)間就變成傳說中的神獸了?!?p> “那些銹跡斑斑的斷劍什么的,便是自晦的神兵利器?!?p> 許映真越說越起勁,宋寒枝面上神色則越來越‘悲憫’,最后摸了摸自家?guī)熋玫念^,嘆道。
“我這么大一個(gè)師妹,怎么就傻了呢?”
許映真拍開她的手,哼道:“師姐你討厭。”
她之前靈光一閃,驚覺自己降世伴有祥瑞異象,出身尊貴,又懷有上品靈根,便是在凡間絕牢也能遇上師父點(diǎn)化仙緣,再加上分別時(shí)娘親同她講的被帶入修行界的贅婿爹。
天資超凡,再帶些狗血色彩,豈不正是主角標(biāo)配?
“嘖嘖?!痹S映真稍有些自我陶醉,若真是話本里的天命主角,那還不戰(zhàn)無不勝,所向睥睨?
宋寒枝伸指彈其眉心,將她思緒拽回,心頭暗笑:“師妹如今十二,到底是剛觸及修行,還有似孩童的一面?!?p> 若生在修行界,便會(huì)早早知曉仙凡一線,更明白此線所隔的天地之壑。
為此赴大道,斬雜念,斷濁思,自然早脫稚氣。
許映真捂著頭,倒沒絲毫氣惱。
她從來想得清楚,讀話本是為著一個(gè)趣兒,但許映真從未想要叫自己活成一個(gè)趣兒。
有言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余下的一便是人們握在掌心的畫筆,譜寫此生痕軌,正謂命由己造。
許映真將那紙頁卷起收入袖子,挽著師姐走在坊市。
宋寒枝湊近她耳畔道:“其實(shí)你說的也曾發(fā)生過一兩次,但莫非攤主便是愚笨的?聽聞此些事,便引以為鑒。他們拿出來售賣的皆是經(jīng)幾番核查,拿不準(zhǔn)的都自己收用,還能給你撿了便宜去?”
“啊?”許映真佯裝唉嘆,實(shí)則早有所料。
她又問道:“師姐,你可知鍛骨花是何等價(jià)位?”
宋寒枝答道:“黃階中品的鍛骨花?這道靈藥市價(jià)約莫八枚上品靈石,但頗為珍稀難尋,所以一般價(jià)更高些,也貴不到哪里去。”
“怎么,你問這個(gè)作甚?”
許映真行舉坦蕩,便大大方方地將明陽洞中事告知師姐。
罷了,她又嘖了一聲,后道:“我這也算大致曉得他們?yōu)楹吾槍?duì)我們天懸。同為真?zhèn)?,李琛雖不將鍛骨花視得格外重要,但也當(dāng)個(gè)稀罕寶貝。”
可天懸弟子若真想要,每月法閣加上本脈的俸祿,便足以購入十一朵左右。
而宋寒枝聽聞前言,已是黛眉緊鎖,這才應(yīng)道:“明燭脈的真?zhèn)鞯茏右辉氯掀缝`石,只怕他是想從你身上刮些資源?!?p> “那姜沛不過是個(gè)愣頭青,可按你所言,這李琛倒是有些謀算。”
“師妹,你既沒做錯(cuò),便無需忍氣吞聲,做得對(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