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捏茶盞的手一緊。
樓下。
塵不道溫和道:“玄機,別鬧,就在二樓品茶吧,三樓是師傅的起居室,男女有別,還是不看為好?!?p> 李楚楚哪里是耐得住的性子,她都聞見那股只屬于皇兄的幽曇香了,她必須上去一探究竟。邊走,她邊笑著問:“師傅,難不成是金屋藏嬌?”
塵不道哪里曉得她直接就上樓了,根本不管什么男女有別,當(dāng)即站了起來,有些無奈的看著她的背影,只求四皇子自求多福吧......
塵不道扶額淺笑:“哪有嬌嬌呢。”
一縷勁風(fēng)從三樓窗臺劃過。
三樓空空蕩蕩,布置倒很風(fēng)雅,角落一臺古琴,桌案上有一個推演用的沙盤,還有整潔到近乎肅穆地床榻,上面圍攏著一圈白紗。
沒有嬌嬌啊。
李楚楚有些失望,她回頭,塵不道剛好走了上來,他說:“師傅說了吧,哪有什么嬌嬌,陋室罷了?!?p> 李楚楚蹙眉:“好吧,那我先走了,還有事情,下次再來找你玩?!?p> 塵不道挽留道:“這么快就要走?一盞茶的時間都沒到,這次過來當(dāng)真只是看師傅一眼的?”
楚楚道:“是啊,瞧瞧你住在哪里,下次要找你也方便,這一塊我很少來呢,說起來,我雖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但一直都被困在皇宮里,我現(xiàn)在覺得城里萬事都很新鮮。晚上要去逛廟會,就不打擾師傅咯。連翹,我們走。”
“要不要師傅陪你去廟會?”
“不用了,你忙吧?!?p> 她來得快,走得也快,心里好像墜了個石頭,聞見那熟稔無比的曇花香就被勾起了心弦。
她的好皇兄一定有事情瞞著她呢。
汴京城是大周首都,四海來朝,無比富庶。
今日是三月七,驚蟄。
民間會在每年的驚蟄自發(fā)舉行一場廟會,通常由大型商會籌辦,耗費的金額也是巨大,但是收入跟名號也會隨著這場萬人來朝的廟會而水漲船高。
李楚楚在寺廟中,就在想見識一下這場來自民間的慶典該是如何的盛大空前,剛好,時間趕上了。
她上了馬車,就讓車夫往廟會的七巧街走。
馬車夫:“得叻——”
就在馬車夫要駕車離去的時候,一柄玉折扇挑開了她的車簾,她當(dāng)即握緊了袖口中的毒藥,卻忽地撞上一雙昳麗幽深的眼。
李凌寺坐在白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去哪?哥哥送你?!?p> “廟會?!彼悬c心不在焉,在師傅樓里聞見他身上的味道難不成真只是個巧合,因為他也剛好在這偏僻的街道?
李凌寺翻身下馬,然后只瞧他隨著眾人的恭維妥妥地上了李楚楚的馬車,他往那一坐,根本沒有侍女的位置了,連枝跟連翹識相的退了下車。
眾人都有些尷尬。
直到李楚楚張口:“何車夫,走吧,去廟會?!?p> “好?!?p> 李凌寺斜靠在軟墊上,一雙繃直有力的長腿隨意曲起,好像這小馬車有點憋屈他似的,他蹙眉:“你馬車怎么每次都定這么小的?小家子氣?!?p> 李楚楚窩火:“是是是!九兒就是小家子氣!哥哥受不了就請下車罷?!?p> 李凌寺剛才是從三樓一躍而下,現(xiàn)在腿都有些軟,如果不是李楚楚突然要上樓,他斷然不會出此下策,他也窩火,“現(xiàn)在說你兩句,還會頂嘴了,李楚楚,你真行。”
李楚楚翻了個白眼,淡淡道:“坐不慣就回去坐你金貴的馬車去,我喜歡低調(diào)一點,自然就坐這種‘小家子氣’的馬車了,再說,我現(xiàn)在在京城中,大家都認為我是個破落戶呢,怎么敢吃好用好,這么高調(diào)?!?p> 李凌寺:“陰陽怪氣什么?你嫁妝就足夠買下一座城池了,現(xiàn)在不是要回來了么,怎么還缺錢?”
李楚楚更生氣了,她覺得李凌寺一定是上天派來故意氣她的,明明她說這話,只是想酸一下他,怎么還扯到她嫁妝上去了?
“我不差錢!但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需要低調(diào),低調(diào),低調(diào)您懂嗎?”
“懂,知道了?!崩盍杷伦灾橇嗣妹蒙鷼?,便也不再開口了,心里尋思著回去就找最好的工匠給她定做一輛最好的馬車,要鑲金轱轆的車才能配得上他金枝玉葉的妹妹。
馬車緩緩駛?cè)胂镒?,七巧街早就匯集了云云散散的人群。
李楚楚今日沒戴幕離,雖穿著普通但也掩蓋不住她渾身的貴氣,旁邊的比她高大一點的公子哥更是,一柄玉折扇,一身暗紋銀袍,英姿勃發(fā)。
二人很快在街道上引起人的注意,大家對她們指指點點,李楚楚有些不適應(yīng)這樣的目光,特別是聽到:
“那家的小娘子跟她的夫君好生般配啊,都生得如此俊俏?!?p> 李楚楚臉都羞紅了,她很想反駁,那是自己的哥哥。
李凌寺卻好似充耳不聞,走得不疾不徐,二人雖并行,卻保持著一種距離,但是大家一看都知道,她們是一起的。
眼下還未到天黑,夕陽的余暉撒了漫天的紅霞。
她忽然道:“要是時間永遠都不會前進就好了。”
李凌寺疑惑:“為什么?”
李楚楚搖了搖頭,“哥哥,你還對我的婚事不滿意嗎?”
李凌寺終于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一想到李楚楚即將嫁為人婦,跟另外一個男人卿卿我我,他就忍不住想提劍殺人,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小舅子。
“不滿,非常不滿,你要是想逃,我安排人先帶你出去躲一陣子,等風(fēng)波平了再接你回來,左右皇宮都不能再囚了你。”
李楚楚眼眶霎時紅了,像小兔子,她仰起脖子瞪他,“九兒不逃婚了!也不想去鄉(xiāng)下的莊子躲追兵,為什么要九兒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呢?我寧愿嫁為人婦,至少還能擁有一點自由?!?p> 圣上口諭,不能更改,況且陳子昂此戰(zhàn)也算是為大周立了大功,怎可悔婚?
李凌寺拿自己的軍功去抵都沒辦法。
他有些無力,只道:“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
李楚楚輕輕搖晃腦袋,柔夷拉住他的大掌,溫?zé)岣湎噘N的一瞬間,李凌寺身體一陣戰(zhàn)栗,這比他渾身浴血還要緊繃。
只聽嬌嬌軟軟的聲音傳來:“四哥哥,我明白的,陳子昂不是個好人,或者說,好夫君吧,但我跟陳子昂這樁婚約是陛下親口定下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是父皇那樣的人呢。我知道你不想我深陷火坑,可我也不想你再因為我的婚事去跟父皇頂撞,那樣只會害了你?!?p> 一束光打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鴉青的睫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她眨了眨眼,認認真真地說道:“九兒只盼著哥哥好,千秋萬載,事事順遂?!?p> 李凌寺忽然心生一股愧疚地感覺,是他太無能了,連為妹妹悔一樁婚都做不到,他啞聲道:“九兒,你等等哥哥好不好?未來,哥哥一定讓你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嫁你喜歡的人?!?p> 李楚楚淡笑:“等不了了,算算時日,陳子昂這周就要到京城,我與他的婚約就該履行了?!?p> “我們?nèi)グ莘鸢桑 ?p> 李楚楚聲音忽然洪亮了起來,她指著前方人頭攢動的大報恩寺,似乎很期待這樣的時刻。
李凌寺是貫不信佛的,連踩個香灰,都會覺得晦氣,因為他的生母信佛,從小他犯了一丁點的小錯也會被關(guān)入漆黑的佛堂,動則打罵。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甚至是恨佛的。
為什么佛不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