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晚上回去,薙棋帶著東西慢悠悠回到府中時,便見他哥坐在椅凳上,渾身都濕透了。
他看見,笑著打趣道:“不是哥,你跟我說你有事要辦,你這是去游了個水池?”
說完,笑了好一陣。
不為什么,只覺他哥現(xiàn)在真的太好笑了。
原本干凈的衣裳,現(xiàn)在變的淤泥不堪,頭上的發(fā)冠歪的不成樣子,有些頭發(fā)散了下來,看著亂糟糟的。
薙棋笑的差點沒喘過來氣:“哥,你遭人給暗算啦?”
“你閉嘴?!彼S顧忍著怒氣說道。
手被握成拳,青筋微起。
薙棋慢慢收了笑,對他哥道:“得得得,我閉嘴。哥你先去洗個澡吧?!?p> “這兒,東西給你放這里了啊,我回屋去了?!彼S棋邊說著,邊把布紙拿出來,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不一會兒,薙棋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游廊上。
只剩薙顧坐在那里。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薙縣令,來了也不只會一聲。也好讓在下盡一些地主之意吧。”
安馥觀笑著說完,示意站在不遠(yuǎn)處的薙顧過來坐。
“安公子好心致,有閑心突邀本官大晚上來品茶?!彼S顧走過去坐下,對他說道。
安馥觀沏好一盞茶,放在他的面前。
“上好的榆子茶,嘗嘗看?!?p> 榆子茶。有個說法,是以前給身份低微的人喝的。
“上好的?”薙顧說道。
“當(dāng)然,這可是為了迎薙縣令專門去尋來的上好茶葉?!卑拆ビ^說道。
“本官最近身體不適,不宜飲茶。怕是無緣消受,還請安公子代在下品嘗?!?p> 安馥觀聞言,面上有些遺憾:“這么不巧,如此好茶,薙縣令品不上,太為遺憾了。”
話雖如此,安馥觀反手就叫來人把這茶拿下去喂狗喝。
安馥觀笑著對他道:“薙縣令應(yīng)該不會建議吧,在下也不愛喝茶,那么這樣倒了豈不白白浪費了去,只好喂給在下養(yǎng)的狗喝,讓它替薙縣令嘗嘗看。你覺得如何呢?薙縣令?!?p> 薙顧回答:“俗話說,狗隨主人,這主人都不愛喝茶,這狗想必也是不愛喝的。只不過,替本官嘗就算了。畢竟安公子的狗,必定什么都能入腹。嘗了也是給安公子嘗的。”
“薙縣令此話,倒是說錯了?!卑拆ビ^笑回道。
薙顧挑眉笑道:“錯?可是安公子不愛聽,為難了你。”
安馥觀悠悠道來:“這倒不是,狗是在下養(yǎng)的,但這狗,卻不是在下的。”
薙顧略些疑惑:“不是你的?”
“想知道嗎?”
“不想?!彼S顧冷淡的回答道。
安馥觀只是笑笑,沒說話。
不一會兒,就見兩名侍衛(wèi)提拖上來的人。
薙顧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
身著破爛不堪的黑衣,臉部被打得不成樣子,頭發(fā)亂糟糟的,看樣子估摸著有十幾天沒有打量了。
眉心一皺。
不是那次派去的人嗎?不是都已經(jīng)死了嗎?怎么會在這兒?
安馥觀欣賞著他此刻的表情變化。
笑著開口道:“薙縣令。不知這狗,你認(rèn)不認(rèn)識?”
薙顧聞言,收回了目光。
對上安馥觀盛著戲謔的眸子。
他淡然開口:“不認(rèn)識。”
安馥觀笑道:“是嗎?可是,他好像認(rèn)識薙縣令你?!?p> “胡說。本官不認(rèn)識此等腌臜之人?!?p> “縣令別急,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說罷使了個眼神,侍衛(wèi)立刻會意。
提來一桶水,潑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被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便看見了坐在不遠(yuǎn)處的安馥觀,至于為什么一眼就看見了,是因為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圓領(lǐng)衣袍,在這黑夜中格外醒目。
那人立馬變得驚恐起來,一邊磕頭一邊求饒:“公子,您饒了我吧,您饒了我吧,求求您,饒了我吧………”
哭聲不止。
像似安馥觀隨時會將他吃了一般。
“我有那么嚇人嗎?”安馥觀笑著問他。
那人只是瘋狂的搖著頭,驚恐的眼神中含滿了淚水。
安馥觀對他說道:“我問你,認(rèn)識這位嗎?”
那人隨著他的話看去,薙顧的臉落入他的眼中。
像似找到救星一般,眼睛中的驚恐也被驚喜取而代之。
“薙公子,薙公子。您救救我吧,小人求求您救救我吧……”
還不等他說完,就被人用紙團(tuán)塞住了嘴巴,發(fā)不出聲音來。
隨后架著他兩條手臂將他拖了下去。
他嗚嗚咽咽的朝著薙棋道。沒人知道他想說什么,大抵不過也就是救他之類的話罷了。
“薙縣令,看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薙顧打斷。
“安公子叫本官來就是來看這個?那么你也真是無趣。”
說罷,就要起身離開。
安馥觀看著他起身,收起了笑意,也冷了聲音:“薙縣令,在下好像還沒有允許你走吧?”
“本官要走,還需準(zhǔn)你允許?”薙顧對他道。
“你覺得你走得出這個院子?”安馥觀盯著他,對他道。
薙顧回道:“安公子,本官還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事還是不要太過張揚?!?p> 安馥觀站起身來,與他對立,平視他的眼睛說道:“那還得多謝薙縣令的好意?!?p> “既然是縣令好意,在下自當(dāng)要好好感謝。可否跟在下來之一二?!?p> 薙顧不知他在打著什么主意,但還是跟了上去。
最終停在了一蓮池邊。
“來這兒做什么?”薙顧問他道。
安馥觀沒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對他說道:“薙顧,真當(dāng)自己賣傻充愣就揭過去了?”
“你在說什么?”薙顧對他道。
安馥觀只是笑了笑。
“我記得,好像與你們薙家沒什么怨恨吧?!?p> “所以,不解釋解釋?”安馥觀說完,挑眉看他。
等他的說辭。
薙顧對他道:“本官看你是被這冷風(fēng)給凝了腦子,胡言亂語?!?p> 安馥觀笑道:“胡言亂語?”
“瞧見這蓮池了嗎?都說這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縣令覺得呢?”
“都不過是文人墨客之筆,從淤泥出來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沾染污垢。”
安馥觀笑著點了點頭:“說得也是?!?p> 豈料下一秒,猛得將薙顧推入水池中。
只聽“撲通”一聲,漸起泛白水花。
剛才還站得好好的人,現(xiàn)已經(jīng)在池中了。
一時間也看不到薙顧的身影。
安馥觀收起了笑,淡淡的開口說道:“薙縣令不是說從淤泥出來的地方會沾染污垢嗎?這不是在下如了你的心愿,也便就當(dāng)做剛才說要給你的感謝了?!?p> “看樣子你很是喜歡。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加打擾薙縣令了。先行告退了,縣令慢慢感受。”
說罷,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
水中的薙顧被知網(wǎng)給纏住了,怎么也打不開。反而還越解越復(fù)雜。
不知何時,薙顧的身上開始有血溢出。
他也顧不上那么多,粗莽的扯下咬在手臂上的水蛇。
池底的淤泥都被這動靜給涌了上來,原本清澈的池水,也慢慢的變得渾濁。
他剛才一時沒了防備,竟遭人暗算。
此時還被困于這昏水之中,簡直是越想越氣。
最后,還是被院外的侍衛(wèi)察覺不對勁,才跑來解救了薙顧。
便回到了府中。也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安馥觀,你最好別犯在我跟前。
接下來的幾天,時若也是過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但隨之而來的也是令人頭疼的煩事。
這天,大雨紛紛,擾的人間不得安寧。
路上行人撐著小傘,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瀟瀟暮雨間,兩位嬌俏的女子撐傘而行。
“小姐,我們是要去那地方嗎?”阿茴撐傘在一旁問道。
時若回道:“嗯,店中的人傳消息來了?!?p> 不一會兒,兩人到了那地方。
掌事的見來人,放下手中的事務(wù),迎了上去。
“三姑娘,您來了?!闭剖碌膶r若說道。
時若沒用真名,而是化了個便名。
“他人呢?”時若道。
“三姑娘隨我來?!闭f罷,引著時若前去,阿茴跟在時若身后。
最終,三人停在一處房門前。
房內(nèi)寂靜無聲,不察一絲生氣。
掌事開口道:“三姑娘,就是這兒了?!?p> 時若沒著急進(jìn)去,而是問他道:“他怎么樣了?”
掌事帶著笑,神神秘秘的回道:“這幾天定是滋潤百倍?!?p> 時若聞言,也沒再多問什么,推門而入。
隨著推門的動作,光亮也迫不及待的涌進(jìn)。
讓本就暗淡無光的屋內(nèi)也增添了些明見。
時若抬步進(jìn)去,看見了被繩子吊在不遠(yuǎn)處的落霜。
雙眼閉著,發(fā)絲凌亂,衣服像似傖忙而套上的,不遮掩體。
落霜聽著動靜,緩緩睜開了眼,適著光亮看著站在面前的女子。
扯了扯嘴角,緩緩開口道:“時若,你可算來了?!?p> 時若聞言,陡然一笑:“久等了。不知向人這幾日過的如何?”
向人?
落霜聞言,猛然一驚。
對她道:“你早就知道了?”
時若身后早已沒有旁人,屋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個,相互對峙。
時若說:“也不全是?!?p> 聞言,向人停愣了一瞬,隨后略些蒼涼的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也對,你這人心思縝密,淡漠人情?!?p> 時若靜靜聽著他的評價,看不出表情。
等他笑的差不多了,時若才開口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從皇后的人變?yōu)樘蟮娜肆???p> “時大小姐如此聰明,不妨猜猜看。”向人說道。
時若道:“就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獻(xiàn)殷勤?”
緊接著道:“你我幼時相識,只記得當(dāng)初你可是死心塌地的侍奉在如今的皇后身邊。怎么?如今是想攀更高的的鳳枝了?”
向人聞言,不怒反笑:“今非昔比,更何況時大小姐不也上了這條賊船了嗎?”
他眼中帶著戲謔,直直的看著時若。
像是毫不在意他身上的一切。
也對,他也不再是幼時在街上“撿”回去的小乞丐了。
時若對上他的視線,不急不慢說:“我“撿”了你兩次。一次是在那年初冬,還有一次是在不久前?!?p> 向人聞言,沒說話。
她繼續(xù)道:“那年初冬。你個子瘦小,為了活命,拼了命的與人奪食。當(dāng)時,我就很欣賞你,欣賞你的那股勇氣。所以我將你帶回。我自認(rèn)為沒有虧待過你,初入府中,吃食住行,養(yǎng)身藥膳也是從不吝嗇,阿茴和你一同水準(zhǔn)對待。”
話落,屋內(nèi)一片寂靜。
不久,時若輕落落的說出:“那時的光陰確實挺好的?!?p> 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從前。
春日放箏,夏日游荷,秋日垂釣,冬日圍坐。嬉笑打鬧,當(dāng)真好不熱鬧。
向人這時開口道:“所以呢?”
時若道:“所以,你叛了我兩次?!?p> 落地有聲,震碎人心。
一次是那年時若母親逝世,他投靠時若不對付的人,并且還落進(jìn)下石,讓當(dāng)時本就一蹶不振的時若接連遭受摧殘,名譽(yù)掃地。
他投靠之人便是當(dāng)今皇后,左相之女——徐錦江。
大商有兩相,分為左相及右相。兩人互不對付,只不過左相之女當(dāng)上皇后,他也便被賜了個還鄉(xiāng)養(yǎng)老之名,卸職了朝廷,才得以讓右相一方獨大。
還有一次,便是現(xiàn)在。
“我這人最恨的就是背叛?!睍r若淡然說出。
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嘗過一次也就該長記性了。
見那人不說話,時若也收好了情緒。
繼續(xù)開口道:“所以言歸正傳,你最好是真有事才傳話讓我來的?!?p> 陳年舊事,她也懶得再去探究。
“你不是想知道嗎?今日我就告訴你?!?p> 時若聞言,有些懷疑。
“你要的條件呢?”
她不會相信會有人不貪圖利益。
他抬起頭,看向時若:“將我從這兒放出去?!?p> 時若聞言,淡淡道:“可以。”
得了答復(fù)后,向人才開口說道:“太后要我拿了信箋后便殺了你?!?p> 時若道:“過河拆橋,不愧是太后?!?p> “她喜男寵并且有一個私生子。”
時若聞言,開口說道:“與男寵之子?”
“不錯?!?p> 時若說:“繼續(xù)?!?p> 向人輕輕吐出兩字:“沒了?!?p> 沒了?不想說,自會有辦法。
時若看著他,沒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
向人看著她的背影,還不知道她將要做什么。
不多時,又有人進(jìn)來,可惜不是時若,而是幫他按摩的那群人。
向人看著那群人,面色漲紅,眼中多了幾分恐懼。
看著越來越逼近的人,向人拼了命的掙扎,眼神中到處尋找時若的身影。
慌張中,看見了站在門框處的時若。
歲月靜好,泰然自若之姿。
向人氣不打一處來,脫口而出:“時若,你卑鄙,下流,不知廉恥,皇后娘娘簡直比你好千倍萬倍!”
時若聞言,淡淡回他:“還是這么嘴硬?!?p> 說話間,那群人已經(jīng)上手扯下他的衣服,時若見狀,剛想轉(zhuǎn)身離開,眼睛瞟到一個東西
繡著芳名的方帕。
時若走去,撿起落在地上的方帕。
那些人見狀也停了動作。
方帕上繡著女子的閨字——錦江。
時若心中有些猜測。
她叫停了將要發(fā)生的一幕,房間內(nèi)又只剩下二人。
向人的衣服要掉不掉的松垮在身上,臉上是強(qiáng)壓的鎮(zhèn)定。
他看著時若,她正含著笑意回視自己。
手中拿著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他不可言說的秘密。
時若開口打斷這氛圍:“你心悅徐錦江?”
只是微微試探,豈料他卻反應(yīng)激烈。
“你胡說!”
他急切的吼出,面色漲紅。
“是嗎?那為何私密之物會在你這里?”
向人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是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是你偷的?!睍r若不急不慢的替他說完。
向人像似被揭開那層遮羞布一般。
他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時若當(dāng)時便知道自己沒勢,當(dāng)然不會有人一直陪伴,他的背叛也是情理之中,但沒想到,還有這層原因。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他喜歡上徐錦江呢?或許是在那時吧。
但反面來看,他心悅于徐錦江,會無緣無故的背叛她嗎?那么也就只有一種可能。
時若打斷了他的謾罵,對他說道:“犧牲自己,保全她。你可真是勇于付出,就是不知她知道了會不會厭惡你?!?p> 向人聞言,像是回過神來。慢慢從憤怒中剝離出來,直至冷靜。
向人撐眼問她,滿是警惕:“你想干什么?”
時若玩著手中的方帕,悠然自得道:“這么聰明,猜猜看?!?p> 向人聽后,閉眼深深吸呼了口氣,才睜道:“他的男寵便是常伴在他身側(cè)的太監(jiān)——初九,私生子被送至鄉(xiāng)下,在譽(yù)峰村?!?p> 時若說:“這么大的秘密,太后會讓人輕易知道?”
“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反正遲早會被她滅口,干脆就都告訴你。也好有一線希望扳倒她。”
時若說:“看來這是為皇后娘娘做打算啊?!?p> 向人沒說話。
現(xiàn)當(dāng)今皇后無權(quán)無勢,太后早就想處掉她,然后換上自家娘家的人。
向人還真的舍身為愛,甘愿犧牲。
時若問他:“不后悔嗎?”
向人聞言,笑了笑,開口道:“小姐的恩情,向人只能來世再報了。后悔嗎?小姐淡漠人情,又怎會知道其中的情愿?!?p> 時若聞言,開口道:“恩情現(xiàn)在也能報?!?p> 向人聞言,看著她沒說話,等她的下文。
時若緩緩開口說:“那就去死。”
說完,看著他。
向人聽后,怔了一瞬。終是什么也沒說。
時若靜候幾秒后,轉(zhuǎn)身離開。
只不過走時,說出了一句:“下輩子,別讓我再遇見你?!?p> 屋內(nèi)只剩下向人一人,凄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