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滿京城張燈結(jié)彩,各家各戶都換上了新春對聯(lián)和大紅花燈,門前積雪也早早地清掃干凈了。
薛幼盈早起洗漱后,一如往常地往澡雪齋去摸魚“當(dāng)差”。從西偏房到書齋的路上她遇著的每個(gè)人,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喜氣洋溢地祝她生辰吉樂,實(shí)是令她受寵若驚。
“幼盈,生辰吉樂!”請夏今日特地候在澡雪齋門前不遠(yuǎn)處的那片小梅林前,等她過來祝賀她生辰。
“阿姊年年有余!”薛幼盈謝過請夏的好意后,回了句吉祥話。
“阿姊,你怎么知道今兒是我的生辰呢?”薛幼盈還是問出心中疑惑。
聞言的請夏噙著笑解了她惑,但她也知趣,故而并未直接挑明其中關(guān)系,“昨兒個(gè)秦大人陪著世子回府,特地告知了大家?!?p> 這秦鈞是世子手底下的人,若無世子命令,他何苦多行此舉。知情曉意的請夏是個(gè)看得明白的,薛幼盈之于世子爺那就是獨(dú)一份的例外。
昨日沈鐸回府便回了洗心居,彼時(shí)薛幼盈還在澡雪齋讀書。與她同居一室的春榆正好告假歸家,故也不曾有人向她提及過。
“如此,我得好好謝謝秦大人好意才是?!毖τ子钪约阂唤闀灸睦锱涞蒙线@等排場,小小生辰竟麻煩秦鈞至此,她確是過意不去。
見薛幼盈也是個(gè)情思未開的,請夏遂調(diào)笑了她一句:“哎呦我們幼盈啊真真是個(gè)心盲眼愚的哦?!?p> 不知請夏何出此言的薛幼盈心生疑惑,可請夏卻不愿深談其中的情意,抿著笑尋了個(gè)由頭便離開了澡雪齋。
“薛幼盈!”身后一道鏗鏘有力之聲傳進(jìn)了她的耳朵。
自始至終都喚她名姓的那便只有沈鐸一人了。他的聲色不同于兄長的儒雅溫聲,沈鐸那副低沉渾厚的嗓子倒是與他疏朗清雋的容貌相得益彰。
“奴婢請世子安,唯愿世子新歲天官賜福,吉星高照!”薛幼盈轉(zhuǎn)身對著不遠(yuǎn)處的沈鐸規(guī)矩見禮。
這句吉祥話倒是出自薛幼盈真心,她由衷期盼來年沈鐸能避禍迎福,常喜長樂。
他站在澡雪齋門檻處負(fù)手而立,靜靜地望著薛幼盈行禮問安,這些虛妄的禮數(shù)她倒是一絲不茍,讓人挑不出一絲差錯(cuò)。
見她一副低眉頷首的模樣,沈鐸生出幾分無名之氣來,提步邁出澡雪齋徑直往外走去。
良久未得到回復(fù)的薛幼盈悄悄打量起莫名沉默寡言的沈鐸來,直到眸光瞥見他大步流星朝她走來才收了視線。
二人擦肩而過后,沈鐸才緩了步子,邊走邊說道:“聽聞今兒個(gè)是你生辰,晨起正好得閑提筆寫了一幅字,便贈(zèng)你當(dāng)作賀禮了?!?p> 此話一出倒是讓覬覦沈鐸的墨寶許久的薛幼盈喜從中來,一時(shí)間忘了周全禮數(shù),等她回神時(shí)就只見著沈鐸遠(yuǎn)去的背影了。
待沈鐸衣袂消失在拱月門后,薛幼盈忙不迭提裙往書案疾行而去。
“歲歲無虞,長安常安?!?p> 沈鐸的字跡遒勁有力,風(fēng)骨峻峭,真是字如其人。薛幼盈將這幅墨寶視作珍寶,她愛極了那筆墨里的錚錚傲骨。
落筆前沈鐸也曾猶豫,想不明白自己緣何特意早起到澡雪齋給薛幼盈寫祝辭,或許是黎明時(shí)分不太清明的混沌罷了。但當(dāng)這句賀言涌上心頭后他心頭筆尖卻染上了幾分溫柔。
黃昏之時(shí),薛臨一行人才到了洗心居的蘭亭,沈鐸遣人把席面?zhèn)湓诹舜颂?。蘭亭四面圍上了遮風(fēng)簾,又起了暖爐,故而身在室外也算不得涼。
侯府廚房甚是盡心,宴席上各種年宴菜色和暖鍋?zhàn)涌吹萌耸持复髣?dòng),沈鐸吩咐地蓮子雞湯也在其中。
等了兄長半日的薛幼盈被秦鈞帶到蘭亭時(shí),望著眼前的盛饌怔愣在了原地。
秦琬連忙上去挽住失神的薛幼盈,“小壽星再不開宴,我們這幾人便要涎垂三尺了?!?p> 一番笑談后,幾人簇?fù)碇难τ子渥?,眾人先是給她送上了生辰賀禮,而后又一人一句祝酒詞慶賀她生辰。
她笑逐顏開于是放縱自己暢飲了兩杯酒,許久沒有過這般熱鬧的生辰了。
一桌幾人正大快朵頤著,薛幼盈附耳朝兄長問起了沈鐸。
“世子爺今日當(dāng)值宮禁,早早便去宮中上值了?!蹦戮耙莸故莻€(gè)耳尖的,聽清薛幼盈是在問詢世子動(dòng)向后,二話不說就替薛臨回答了她。
除夕之夜,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不成想他還是孤寂一人。
“世子辛勞?!毖τ子隽藥追謶M愧來,沈鐸深冬在外當(dāng)值,而她這個(gè)當(dāng)奴婢的還在開懷暢飲,與人笑談。
“他長年累月都如此,今年難得還邀著我們幾人同席,是得了幼盈之福??!”秦琬略帶醉意的說道,言談中失了些分寸,秦鈞和穆景逸覺著無傷大雅。
可薛臨卻聽出了不妥當(dāng),一時(shí)間面色帶有些凝重。
“薛大人心有不快嗎?”秦鈞也是酒意上頭,看著薛臨面露難色,于是勾著他的肩膀問道。
“有何不快?放場鬧熱煙火便足慰平生!”一旁的秦琬也湊上來關(guān)切,見著薛臨的模樣,甚是豪邁又無所顧忌地拉起他的衣袖,就往擺好的煙火處去。
薛臨見秦琬已是醉意半酣,便不好與她多計(jì)較男女大防,只得無奈虛扶著她往那處走去。
向來愛看熱鬧的穆景逸也緊隨其后,捎帶著掏出了懷里揣著的火折子。
“要小心??!”薛幼盈起身擔(dān)憂地說道。
“他們無事,別擔(dān)心?!鼻剽x在側(cè)寬慰她道。自家妹妹酒量雖差,那薛臨和穆景逸也是個(gè)清醒的,自會(huì)看顧好她。
酒足飯飽后,眾人看了一場盡興的煙花戲。煙花璀璨,光影交織的絢爛奪目,伴著爆竹響亮,薛幼盈這場除夕生辰當(dāng)真是過得歡愉極了。
幾人一同在蘭亭玩樂守歲,談天說地,好似相識已久的舊友一般。
新歲之后,困意席卷,幾人這才散席安置。薛幼盈把秦琬帶去了西偏房居所,她今日貪杯以致她沾床即眠。
薛幼盈打來熱水,替她簡單擦拭一番,又給她蓋好了被衾才舉著燈輕手輕腳地往門外去。
她倒是分外清醒,不知困倦的她先是去蘭亭收拾了殘羹冷炙,又將庭院灑掃干凈。
一切如初已是小半個(gè)時(shí)辰后的光景,而后薛幼盈又起興而行去了澡雪齋。
路過小梅林時(shí),她還攀折了幾株帶有雪意的臘梅,準(zhǔn)備安插在她今日才置于沈鐸桌案上的瓷瓶中,為那方桌案增添一抹冬景春色。
點(diǎn)亮燈盞生起暖爐后,薛幼盈便開始插花,直到心滿意足地將其放于桌案上。
后來困倦的薛幼盈干脆趴在暖爐旁席地而眠。
黎明破曉之時(shí),朦朧中她似是見著了沈鐸。只見他取下自己的外氅蓋在她身上,還對她說了一句“薛幼盈生辰吉樂”,似夢非夢的景象卻讓困倦迷離的她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