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回到觀戰(zhàn)臺時,已是中午時分。
連續(xù)比了四場,少年氣息卻半分未亂。踏著一路驕陽,高高的馬尾穿過長廊,步履輕盈,拜過席間幾位長者,來到許蒼松面前。抬起手略略一傾身,“掌門——”,如同他去拜見其他長老一般,隨意的有些散漫。
許蒼松點點頭,懶得瞧他。他這兒子一向這樣,吊兒郎當,就是做個揖也不肯做的圓溜些。沒個正行。
許墨便退到一邊,可巧是崔白這側。在這為幾位長老準備的觀戰(zhàn)臺間,他是沒有位置的。他一來,崔白身后的侍女便悄悄退開些,為這少掌門讓開了位置。許墨順勢倚在了崔白的右后方。
路過時玩心大起,順手勾了勾崔白的耳朵。崔白盤成個雪球,懶洋洋的甩甩尾巴,蓬松的尾巴垂下桌子,像在蕩秋千一樣,正好給許墨來了一下子。
許墨好笑。
這狐貍。
走的略遠些,腿一曲,倚在身后的柱子上,眸子含笑,視線不經意般落在了狐貍身上。
他是不相信這小狐貍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有的。阿貓阿狗相處久了還有一絲情分,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至親之人在眼前被殺?更不消說青丘狐族是一向重情義的。
他和沈謝對戰(zhàn)時,那小狐貍呲牙咧嘴的樣子也能看出來,這小狐貍是個有情的,也頗有幾分膽量。
看著是不太聰明,修為也不高,可數(shù)年前的沉歡案尚且如在昨日,他不得不防。
想到此,許墨嘆口氣。
唉,若不是看在故人情面,他是萬萬不肯接下這爛攤子的。不過——不知道這小狐貍是不是個能拎得清的呢?
“阿墨?!焙龆?,有人喚道。
許墨轉頭。
黑衣少年款步而來,白發(fā)翩翩,唇角含笑,正是沈謝。
他的身側還跟著位嬌俏的少女,十三四的年紀,鵝黃的長裙,明快而鮮活,站在少年身旁對他大力招手。“師兄!”
卻是沈謝的妹妹,沈鈴。也是蒼山派最小的師妹。
許墨笑著擺擺手,“沈師弟,鈴兒師妹。你們也上來了?”
二人走近。
沈謝笑意盈盈,帶了幾分無奈,“是啊,鈴兒吵著要來找你的小寵物玩,我拗不過她,就帶她來了?!?p> 聞言,許墨斜眼瞥了一眼安安穩(wěn)穩(wěn)趴在桌上的小狐貍,笑了,轉頭逗沈鈴。“不巧啊,鈴兒師妹,我們家湯圓在睡著啊。”
沈鈴自然瞧見了蜷成一團的狐貍,她一來眼睛就緊緊黏在小狐貍身上了,早就看見了。這回正失落的不行,耳聽著許墨這么說,嘴癟的更高了,活脫脫能掛住三長老的丹藥瓶子。
許是小姑娘想摸一摸毛絨絨的愿望太強烈,崔白的尾巴動了動,在沈鈴“唰”一下亮起來的目光下,伸了懶腰,慢慢站了起來。
“啊,師兄,師兄師兄!”沈鈴“啪啪”的拍著許墨,激動的不住的蹦著,壓抑著音量的聲音里是掩不住的興奮激動?!拔沂遣皇?、是不是可以摸摸?是不是可以摸摸?!!”
說是問著,沈鈴已經急的蹦出去幾步遠,活像前面有金山銀山一樣,迫不及待的樣子。
崔白剛剛轉過身,面前一張漂亮又猥瑣的臉驟然放大,她嚇得瞳孔一縮,渾身的毛都呲了起來。下一秒,撲鼻的香氣將她整個包裹,像是昨日夢中的懷抱,溫暖,馨香,好像娘親。亮出的爪子便收了回去。
好奇怪,這個人身上怎么會有娘親的味道?
“呀乖寶寶!好乖好乖!”
沈鈴偷了小狐貍馬上就從許蒼松的身邊跑開了,跑回來的時候活像存明山上還未開化的猴子。
其實沈鈴是有些害怕許蒼松的,要不然也不敢一個招呼都不敢打,抱個狐貍走,還要偷偷摸摸的。她是自以為沒驚動許蒼松,實際上她一來,許蒼松就知道了。
眼瞧著小輩們生龍活虎,他倒也懶得說什么。誰還不是從弟子過來的。那點子小心思。
瞧著沈鈴掩耳盜鈴的做派和那過于先進的跑姿,沈謝真的謝了。
許墨笑得放肆,垂下的發(fā)絲在他肩上一跳一跳?!扳弮簬熋?,倒也率性可愛。哈哈哈哈哈?!?p> 沈鈴抱著崔白跑近了,小臉興奮的通紅?!霸瓉硭前咨难綆熜?!她叫什么?湯圓嗎?”也不必許墨回答,沈鈴抱著崔白,一下下順著她柔軟的毛發(fā),興奮的眼睛冒光。
“太可愛了師兄?。】梢越栉彝鎯商靻??”
“不行?!痹S墨一下收了笑,毫不留情拒絕。他還不知道這小師妹,要是把崔白借出去了,再想要回來可就正正比登天還難了!
“可是師兄你看她!她好喜歡我!”說著沈鈴捧起崔白的小臉,崔白已經沉浸在記憶中的馨香,狐貍眼閉著,滿臉幸福。像是享受一樣。
沈鈴舉著一條狐貍,向著沈謝湊了湊,滿臉驕傲的炫耀。“你看!哥!”
許墨不動聲色的向沈謝靠近了些。
沈鈴卻半分未覺,高興的模樣?!八遣皇浅瑦畚遥?!是.....呀!”
話沒說完,手里的狐貍突然睜開眼,一扭身掙脫開她的手,后腿在她手上一蹬,蹦到了許墨的懷里,臉在少年懷里四處拱了拱,拱出個小窩,將腦袋瓜埋了進去。
許墨挑挑眉,一時沒拿準這狐貍的想法,只伸手勾勾她耳朵。耳朵像果凍一樣彈了彈?!扳弮簬熋?,看來我們湯圓要休息了?!?p> 沈鈴滿臉失落。
沈謝意味深長的瞥了只露個后背在外面的狐貍,袖中的鸞刀悄悄收了回去。笑瞇瞇的拍拍自家妹妹。
“下次我們早點來。中午了,小狐貍都愛這時候躲懶?!?p> 夕陽的余輝照在兄妹二人身上,小姑娘蔫蔫的,身旁兄長笑著寬慰,好溫馨的畫面。
崔白悄悄抬起一點頭顱,瞄著二人,想起她和二狐子打架輸了,姐姐也是這樣笑著哄她的。那天也是一個夕陽。
她難過的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她不明白,青丘向來與世無爭,姑姑繼任后,更是再沒有青丘的狐貍去誘拐小書生了,更不要說殺人了,是萬萬不能的??蔀槭裁慈祟愡€是不肯放過他們。甚至連妖族都不肯幫幫她們。
想到她去尋妖皇的情景,崔白悲從中來。
沈謝和沈鈴走了。
沈鈴的師父三長老似乎找她有事,崔白聽到侍女來請的聲音了。沈謝沒有呆下去的理由,便也跟著離開了。
崔白仍然悶在許墨的臂彎。
“我以為你會殺了他?!痹S墨忽然說道。那么近的距離,崔白可以做到。
崔白不吱聲。
“你恨他吧?!痹S墨又說道。
崔白還是不吱聲。
“或許他洗浴的時候是個好機會?!?p> 崔白尾巴一甩,淡淡瞥他一眼?!澳悴槐卦囂轿??!?p> 許墨笑了?!澳愎霉谜f你愚笨,我看來倒不盡如此?!?p> 崔白又不吱聲了。
“他身上隨身攜帶兩把鸞刀,就藏在他的袖中?!痹S墨抱著崔白,走向許蒼松的方向。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
崔白沉默。
半晌,她忽然抬起腦袋,直勾勾的盯著許墨?!笆巧n山派的決定嗎?”
她說的是沈謝帶人襲擊青丘的事。
許墨沒瞞她,也根本就不必瞞,這件事本來就是青丘的錯。
“是?!?p> “不僅是蒼山派,而是整個人族和妖族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