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見,他以滿城百姓相挾
父親和兄長駐守邊關被大梁太子所殺,尸骨未寒。
他卻笑得猖狂,以滿城人性命,要挾我嫁于他。
與兩年前我困在山中時遇到的他,完全不一樣。
后來他握著我的手哀求,求我放下過往做他真正的太子妃。
我將匕首刺進他胸膛,滿面淚水:
「國仇家恨于一身,對不起,我非殺你不可。」
1
我顧家滿門忠烈,世代鎮(zhèn)守邊疆。
父親受封大將軍,駐守邊關已二十余年。
母親時常擔憂,只有每年收到父親報平安的信時才能松一口氣。
今年卻收不到了。
玉闕關內,大梁的太子赫連景笑得瘋狂,腳下是父親和大哥的尸首。
父親身首異處,就如同母親給他縫制的披風一樣,斷裂成兩節(jié)。
大哥萬箭穿心,猶然撐著長槍不肯倒下,直立于大雪中。
仿佛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問我吃不吃糖葫蘆。
「哦?大魏的援軍到了?可惜你們來遲了?!?p> 赫連景看著我和二哥,眼里透露出一種無情的冷漠。
我閉上眼,淚水從闔上的眼里不斷流出,整個人止不住顫抖。
二哥紅著眼眶,持槍指向赫連景,聲音沙啞:
「赫連景,今日我定要你為我父兄償命?!?p> 赫連景輕蔑的笑了一聲,直直看著二哥:
「如今玉闕關已破,滿城百姓性命都在孤手中,你要奈我何?」
說著他視線移到我身上,狠厲又肆意的笑著:
「孤要你顧家將四小姐嫁于孤,否則就屠城?!?p> 赫連景的話如同驚雷炸在耳邊,我睜開眼,對上他令人心驚的瘋狂目光。
二哥持槍的手僵在原地,不明白赫連景為何會提出這個要求。
將我護在身后,二哥蹙眉看著赫連景,眼中是憤恨和警惕:
「兩國交戰(zhàn),為何遷怒女子,家妹并無得罪你,有什么沖我來。」
風中傳來赫連景的冷哼聲,顯露出他的不屑。
我明白今日他必不可能輕易罷休。
果不其然,赫連景臉上的神情很是奇怪,卻不改口:
「不,孤就只要她,以一人換城中千萬百姓性命,很值得吧?」
「赫連景,你!」
攔下怒不可遏想上前的二哥,我深吸一口氣,眼眶通紅: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折辱我顧家?!?p> 赫連景目光陰鷙,勢在必得:
「你認為是折辱也罷,其他也罷,總之一句話,孤要你,否則就屠城。」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被推搡出來,大梁士兵的長劍橫在他們脖子上。
只要我敢說一個不字,這些人就得血濺當場。
此戰(zhàn)是我大魏輸了。
父兄尸骨未寒,全城的百姓盡在赫連景手中,我別無選擇。
我緊抿著唇,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我答應你?!?p> 「妹妹!」
二哥轉過頭很是震驚,握著我的肩膀語氣急促:
「怎能讓你去大梁和親,我不答應。」
我自小身體不好,是在全家人精心柯護下長大的。
父母兄長將我看作瑰寶,從不讓我受一絲委屈。
在京中知道是赫連景領兵來犯,我坐立不安,偷偷跟著援軍北上。
若不是如此,二哥絕不會讓我來到玉闕關。
如今果然驗證了我的猜想,赫連景的目的是我。
我到底是顧家的女子,顧家世代從無貪生怕死之人。
為百姓,為大魏,這是我該做的。
「二哥,讓我去吧,難不成真要顧家眼睜睜看著百姓死在這里嗎?」
握在我肩膀的雙手無力垂落,二哥眼里充滿心疼和自責。
心疼我的去處,自責自己的無能為力。
赫連景像是早料到我會答應,伸出手對著我。
我閉眼上前,將手交給他,失重感傳來,他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似是懷念,他在我耳邊輕輕一嗅,又帶著恨意問我:
「顧青黛,你沒想到還有再見我的一天吧?」
是的,我沒想到,更沒想到的是我父兄會死在他手中。
父親和大哥的尸首離我越來越遠,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
「二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二哥追出好幾步,握緊手中長槍,咬牙切齒:
「妹妹,二哥定會接你回來!」
可惜最后我們都沒能做到。
2
大魏皇帝匆忙封我為安陽公主,和親大梁。
只是一應禮節(jié)都無,因為我人已在大梁太子府上。
太子府紅綢遍布,人來人往,恭賀大婚之喜。
赫連景粗暴的掀開大紅蓋頭,陰狠的目光似毒蛇般纏繞在我身上:
「你之前狠心丟下我的時候,沒想到有一天會嫁給我吧。」
兩年前,我隨北上的三哥來玉闕關。
不曾想在路上遇到狼群,與三哥失散,混亂中我沖入山林,在那遇到了赫連景。
我不知道他是大梁太子,他不知道我是大魏顧將軍之女。
我們在滿是迷霧的山林遇到對方,很是防備。
赫連景化名齊景,我亦沒有告訴他我真正的名字。
但由于都出不去,兩人只能待在一起面面相覷。
他抱劍倚樹盯著我,我握緊匕首瞪著他,誰也不肯落入下風。
直到猛獸的咆哮聲打破這一平衡。
一只全體通黑的云豹撲了過來。
雖然我是將門女子,可父母不舍我練武受苦,我根本不會武功。
「退后!」齊景將我擋在身后,跟兇獸打了起來。
云豹身形矯捷,齊景一個不慎,胳膊多了道傷口,劍被打飛。
眼見就要落入豹口,我揚起火把丟向豹子,吸引了它的注意。
隨后沖出山洞,卻差點直接沖下懸崖,無路可逃。
齊景用盡全力將飛奔向我的云豹撞下懸崖,又一把拉住同樣跌下山崖的我。
被云豹傷到的胳膊還在流血,隨著他用力傷口崩裂開,血流成河。
他卻一點都不在意,咬牙用力將我拉了上來。
山洞中,我替他包扎好傷口,火光中我們對視,或許感情就是在那一刻不受控制的。
「母親不愛我父親,生下我就拋下我離去。
「我自小被當做繼承人長大,父親對我的教導只有狠厲,從未有人在乎過我。」
齊景看著跳動的火光,眼中滿是惆悵。
我不知道怎得,沖動握住他的手:「以后我來在乎你。」
我們在山中渡過了兩個月,從一開始的防備到后面暗生情愫,彼此傾心。
他會因我隨意的一聲驚嘆,不顧安危采來猛獸守著的月光花。
像是想要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我面前。
望著眼前明亮而深情的雙眼,我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動起來。
齊景抱著我,滿心期待:「等出去我就娶你?!?p> 只是未等我們出去,我大哥先尋來了。
我們在混亂中得知對方的身份,我不曾想到他是敵國的太子赫連景。
我呆愣在原地,赫連景驚慌失措:「青兒,你聽我解釋?!?p> 大哥同父親駐守邊關多年,怎容得敵國太子靠近自己的妹妹。
執(zhí)劍指向赫連景,大哥聲音含怒:「妹妹,過來!」
我腳步輕動,赫連景急忙拉住我,神情焦急:
「不,不要走,你答應過我的。」
他執(zhí)拗非常,不肯放手。
眼見大哥殺意漸起,我不得已先抽出匕首,做出絕情模樣:
「我是大魏將軍的女兒,不會跟大梁太子走的,放手!」
我想大魏與大梁雖多年征戰(zhàn),可未必沒有和平的一天。
一切還有轉圜的余地,到時候我們還會有機會在一起。
只是現(xiàn)在,身為顧家的女兒,我不可能跟他走。
沒想到赫連景不要命瘋了般撞上來:「別走,我求求你別走!」
「赫連景!」
匕首刺進他的胸膛,鮮血止不住流下,我手足無措的想要給他止血。
赫連景見此反而笑了,神情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瘋狂,不顧傷口將我抱在懷里。
大哥怒意越發(fā)明顯,將我一把扯開就想動手。
按住大哥蠢蠢欲動的長劍,我深吸一口氣,神情冷漠:
「你好自為之。」
我拉著大哥的袖子打算離開,誰知赫連景不肯罷休撲上來。
「豎子敢爾!」
大哥回身,一腳將他踹進了山崖。
我能看到他的神情,悲痛、絕望、不可置信。
他卻只能看到我決絕轉身的身影。
「青兒——」
兩年前的聲音和兩年后的重疊在一起。
赫連景捏住我下顎的手用力,疼的我一激靈。
「顧青黛,你在想什么!」
3
也不知道赫連景是怎么活下來的。
我望著他的胸口,手輕輕放了上去。
他神情一怔,隨后冷冷低頭,開口夾雜寒霜:
「孤沒死在山崖下,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沒有答,在玉闕關看到他時我很高興,高興他還活著。
但當父親和大哥的尸首血淋淋映在我眼中,這份高興就轉變成恨意。
「失望?自然是失望的,如若不是你,我父兄就不會死,玉闕關百姓就不會流離失所?!?p> 赫連景掐著我的脖子,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好,好,好,你果然還是如此絕情?!?p> 紅燭帳暖,近在咫尺的兩人,心卻遠隔云端。
赫連景發(fā)瘋般折騰我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離開。
執(zhí)意隨我來大梁的侍女小桃,掀開床幔時不可置信:「小姐!」
「無事,給我梳妝?!?p> 大婚第二日,按禮制太子與太子妃需入宮覲見,如今只能我自己一人前去。
我強撐著起身,梳洗完畢進宮。
車輦行至宮門,被守門的侍衛(wèi)攔下。
「皇宮禁地,無關人等不得靠近。」
性子急躁的小桃氣沖沖:「這是太子妃的車輦,你們沒長眼嗎?」
東宮的車輦帶有標識,侍衛(wèi)不可能認不出來。
果不其然,侍衛(wèi)冷哼一聲:「不過是大魏送來的貢品,也好意思自稱太子妃?!?p> 幾人哄笑起來,眼里都是對大魏對我的不以為意。
沒有與他們多說,我抽出馬車上的佩劍,長劍送進當頭侍衛(wèi)的胸口。
「本宮的身份豈是爾等可以議論的。」
剩下的侍衛(wèi)怒而上前,又被我冷厲的氣質逼退,誰都不想送死。
「走,本宮看誰敢阻攔?!?p> 乾康宮前,赫連景靠在墻邊笑得意味深長:「孤的太子妃可真是好膽識?!?p> 「自然是不敢丟了太子的臉?!?p> 大梁皇帝對赫連景執(zhí)意要娶我的事非常不贊同。
我已跪了一刻鐘,也不見他喊我起身。
兩人交談其樂融融,像是沒看到我這么個人。
直到天色漸晚,我本還虛弱的身體晃動,梁帝仿佛才注意到我,冷冷的讓我起來。
「太子妃身體如此嬌弱,可不像顧家女子。
「不像也好,若不是顧長鋒不愿投降,為我大梁效力,也不至于死的那么窩囊?!?p> 我抬起頭:「家父赤膽忠心,為國捐軀,豈會窩囊。
「若家父真是朝秦暮楚之人,想必陛下也不敢用?!?p> 不曾想到我會頂撞,梁帝大怒:「大膽!以下犯上,滾出去跪著。」
我不卑不亢,起身行禮,轉身跪在御書房外。
梁帝不明喜怒的聲音傳來:「太子不會心疼吧?」
赫連景輕笑一聲:「自然不會,父皇罰的是。」
冬日風霜愈發(fā)大,我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身邊傳來腳步聲,我抬眼正對上赫連景晦暗不明的目光。
「如此愛逞口舌之快,孤看你跪著清醒清醒也好?!?p> 他抬腳離開,揚起的雪花落到我臉上,十分冰涼。
我自是知道公然頂撞梁帝沒有好處,可那是我父親。
顧家滿命忠烈,沒有人會叛國,更不容得梁帝詆毀。
父親一生更是忠君愛國,為大魏守邊關受過數(shù)不清的傷。
可他從來不以為意,認為大魏戰(zhàn)死是他的責任和榮光。
玉闕關血淋淋的一幕仿佛還在眼前。
有時候我倒是希望父親不要這么剛直。
我的眼淚滴落在雪地上,轉瞬就沒了蹤跡。
風聲呼嘯,我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覺渾身僵硬,手指頭凍得青紫。
有人停在我身邊,聲音尖銳:「這不是大魏來的太子妃,顧家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