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日落,看起來總是不清晰。
看時過得差不多了,顧言把圖書放回書架,從門口邁出那一刻世界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正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一排排各樣的汽車“滴滴”響個不停,在擁擠之中時不時向前蹭過去一點。
附近夜市人也漸漸多起來,各種吆喝聲摻在一起,嗚哇亂響,路邊成群逛街的年輕人挽著手嘻嘻哈哈不停。
山的這邊果然也是一樣的,甚至更糟了??伤缫褯]有臉面再回去。
那的人沒有不知道顧洪祥的兒子殉情未遂的。
真好笑,怎么就沒死成呢,那的人還知道,和他一起的女生燒了山,捅了人。
多么瘋狂的事,多么離譜的事,兩個十四五的孩子。
回了家,顧言躺在床上,拿起旁邊柜子上的相機,舉著看著。
破裂了很多塊,明明是他親手扔的,到底還是又撿了回來。
過了些天,顧言從學(xué)校出來后直向圖書館過去,漫無目的的在書架間來回游蕩,然后,他看見了一本名為《惡之華》的書,小小的一本放在角落,白灰的封面?zhèn)让嬗≈粋€黑色蒲公英似的花,中間還生了只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就被吸去了注意,情不自禁伸出手后竟然拿不出來。
他愣神松開手的一功夫聽見書架的另一面有個女生“咦?”了聲,可能兩個人同時拿到同本書了吧。就是這么巧得離譜。
顧言只是不經(jīng)意瞥了眼,從書架中間的一條空隙看見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眉眼,愣了一下。
中間的書突然被抽了一本去。
“顧言?怎么是你啊?!?p> 蘇雨荷愣了下又笑道,從書架另一邊繞過來,她旁邊還有一個男生。
“啊,好久不見?!?p> 顧言看看兩人挽著的手,垂下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頭發(fā)剪短了,還戴上了圓黑框眼鏡。看見顧言好像很高興。
“這是誰啊?!?p> 她旁邊的男生問。
“我以前同學(xué),初中和小學(xué)都在一個班。他叫顧言,還一直是班長吶,偷偷說還是校草級人物?!?p> “沒有,我……班上同學(xué)瞎說的,我不是……”
顧言見那男生看過來,一時有些束手無措,抿緊唇垂眸向下看著。他都快忘了怎么和人交流了。
那男生俯下身聽蘇雨荷小聲跟他說了什么,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兩個人都嘻笑著。
“來,給你介紹一下,他叫周仲書,是學(xué)長?!?p> 蘇雨荷看著顧言,又指了指旁邊的男生,紅著臉又小聲說:“我男朋友?!?p> “嗯,挺好的?!?p> 顧言看了眼周仲書,見他也在看自己,就笑了笑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顧言看他比自己高一點,壯實一點,應(yīng)該也能說更帥點吧。反正現(xiàn)在誰都比他強。
“哎呀,這都一年多沒見了吧,這里不太適合敘舊。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別的地方?!?p> 蘇雨荷從顧言身后繞過,把手里的圖書放回架上,像早料到顧言會拒絕,小聲地在他旁邊僅說了兩個字便足矣留住他:“江辭?!?p> 顧言一驚,看向蘇雨荷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的笑臉,見她又挽過了周仲書的胳膊。
“走吧?!?p> 坐在一間咖啡館里,顧言無聊的喝幾口飲料又看看旁邊的綠植,總覺得自己是當(dāng)電燈泡的。
“感覺你變了好多啊?!碧K雨荷說,“比以前高不少,也瘦不少?!?p> “你也變挺多。”顧言頓了一下又問,“你近視了?”
“啊,有點,你也在這邊上學(xué)?”
蘇雨荷閃了閃神色,垂眸下意識扶了下鏡框。
顧言“嗯”了聲,告訴她自己在哪個學(xué)校。
“咱們離的有點遠(yuǎn),我說以前怎么沒見過,就算從以前的小地方出來了,除了這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對吧?!?p> 過了會,蘇雨荷又提起。
“對了,聽說沐雨沒上高中,到別的地方去學(xué)手藝了,你知道吧,她一直想自己開個理發(fā)店,雖然老師總勸她不要學(xué)那個。真羨慕,她理科隨便學(xué)學(xué)就那么好,還是走了。”
她一邊吃著一盤甜品一邊慢慢說起,又笑著吸了口周仲書遞過去的飲料。
“哦,她爸呢?!?p> 顧言頭也沒抬過,淡淡地又問道。
“嗯……剛開始也不想讓她去的,但后來也依她了,你說,都是親閨女,我爸怎么跟人家的不一樣呢?!?p> 蘇雨荷開玩笑似的語氣,可顧言感覺心里不舒服。
“你不來點什么吃?”
蘇雨荷問。
顧言搖頭。
“最近沒什么胃口。”
蘇雨荷卻又笑了聲。
“你是最近幾天沒胃口還是最近一年都沒胃口啊。”
被說中了的顧言訕訕地笑笑,岔開話題。
“那天我……就那天后,我沒去學(xué)校的一段時間有什么事嗎?!?p> “你不會什么都沒聽說吧?”
蘇雨荷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見顧言仍是一幅發(fā)愣的樣子,笑容染上了一絲嘲諷。
“我就知道。那之后,江辭被帶走了,具體我不知道,不過最后是進少管所了。我以為你能保護好她來著。”
“我……”
顧言抿緊嘴低著頭,半天才冒出一句:“對不起?!?p> “哎呀,別這么沉重嘛,挺久沒見了敘敘舊怎么還把你弄抑郁了?!?p> 蘇雨荷又笑起來,拍了下顧言的肩,恰巧看見腕上的表才突然想起什么。
“我都忘了還要去看電影,就剩十分鐘了還趕趟么?!?p> “應(yīng)該吧?!?p> 周仲書盯著蘇雨荷剛拍過顧言的手,她站起來后疑惑地左右看看。
“怎么了?”
“沒什么。”
“平時不挺能逗的嘛,怎么從進來到現(xiàn)在都不說幾句。誒,顧言,那我們先走了啊。”
蘇雨荷從兜里拿出手機遞給顧言。
“留個號以后好聯(lián)系嘛?!?p> 顧言點頭接過手機,怕她等著就趕快輸了號碼又還回去。
“你們?nèi)グ?,拜拜。?p> 他看著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漸離去,也起了身,一直想著蘇雨荷的話。
說起來,他也知道,江辭被帶走審問的事,雖然他那天自殺未遂,其實也算不上自殺未遂,總之是有這么件事,過后就被關(guān)在家里,第二天就有警察來找他問事,只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再見過江辭。
他只記得,那天的雨真的很冷,在被山圍著的不透風(fēng)的世界,他奮力從唯一的缺口逃跑,可缺口也沒有盡頭,天亮到天黑,他這輩子也逃不出去。
還是先從兩個人吵架后開始說起吧。